行庭道人已经是久不履红尘,山下山上是两个世界,无论山下多么动荡不安,山上总是那般。
也会因为山下的战乱而牵肠挂肚,也会为山上的溪水而放声高歌,有人成亲,有人发财,似乎明年都这样。
这就是他们的道。
山下的世界很精彩,总是有着各种光鲜亮丽的东西,总有人追求着;每个人总有着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每个人都说着。
对于青城山的道士来说,除了青城山上以外,都是山下,毕竟,这儿,才是家。
他们每个人都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也没有异禀的天赋,他们只是平常的努力着,过着平常的日子,虽然他们也会羡慕别人道行高深,但是再怎么羡慕,别人的还是别人的,想得到别人一样的,那就得加倍努力。
道行不到,他们是不会被允许下山的,因为山下的世界诱惑太多,不像山上清静无为。
山上的动物是动物,人是人,山下的动物还是动物,可人却不一定还是人,也许成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上一次下山已经是三十年前了,那时候师傅还在,自己无忧无虑,一心向道,只是被某个无良之人诓骗过去给他打白工了。
上一次回山,骗他的人不在了,师傅也不在了,回去的时候,师傅已经羽化了。
而且就在他回去的前一天,似乎是不再想见到他,遗言都是师弟转述的。
鱼渊观就交给你了。
那一天,行庭亲手将于邻真人葬在青城山。
鱼渊观只剩下道士两人,行庭,辅序。
道士不像僧侣那样广收弟子,不像佛门那样,动则门徒成百上千,一个道观少则一两人,多则十数人。
一来是,道门收徒什么的,都是随心;二来是,道门穷,道观极少收香火钱,反而是时常接济穷人。
少有肥头大耳的道士,行走江湖的道士大多都是很瘦的,道门中人自称贫道,也是不无道理的。
辅序道人是少白头的行庭道人的师弟,是行庭十岁时于邻真人在青城收的徒弟,性格木讷,平时寡言少语。
鱼渊观乃是道门青城山一脉之首,鱼渊观主的羽化也是受到了广大关注的,毕竟于邻真人也是修成玉都的高人,镇压了青城山两百年的气运。
羽化之后只余下一摊灰烬,说是葬下,其实就是将那劫灰洒在青城山上,传说每一位真人羽化之后留下的劫灰,在洒在青城山之后,都会与青城山融为一体,成为青城山的底蕴。
“辅序,你说这世上真有仙界吗?”
“肯定是有的,不然师傅羽化之后还能去哪儿?”
“那个老王八蛋,就不能等我回来再死吗?”
“师傅,我还想看看你啊!”
行庭哭得就像当年师傅遇到还是乞儿的他一样,哭得跟个花猫一样。
“师兄,过了啊。”
辅序冷眼看着哭的惨兮兮的行庭,脸上挂着一副已经看破一切的表情。
“师弟啊,你说,师傅怎么就这么去了,还没来得及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啊。”
行庭那是捶胸顿足,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抓住辅序的衣服就是一阵乱蹭,蹭了一身的鼻涕。
“师傅为什么不想见你,你心里没有点儿数吗?”
辅序眼皮狂跳,一剑斩去被行庭抓住的衣摆,摔了行庭一个踉跄。
“师弟你快说,师傅的私房钱藏在哪儿呢?好你我二人分个干净!”
“不需要,师傅在临终前说了,钱归我,道观归你!”
行庭板着脸,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师弟你变了。”
辅序看着行庭,一脸不屑,“师兄,你当这些勾当还能对我有用?这些师傅都用过了!”
忽然间,行庭神色一肃,看着辅序,摸着自己的胸口,跪在地上,神情扭曲,吐出一口血。
“师弟你看这血像什么?”
辅序摸了摸下巴,然后按着拂尘,煞有其事的说道,“嗯,像是你十二年前抢我的冰糖葫芦。”
一听辅序提到冰糖葫芦,行庭又是故作深沉,镇定自若的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师弟你看,这血像不像是师傅留给我的私房钱。”
“不像!”
辅序手中拂尘一挥,飘然而去,只给行庭留下一个孤高的背影。
“师弟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行庭在地上挣扎着,就像是一条被冲上岸的鱼,扭来扭去。
羽化不是伤心事,反而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因为道行不够的人只能老死,留下一具臭皮囊。
青城山上,也只有鱼渊观的道士大多是羽化飞仙的,其他的道士大多是寿终正寝,难见大道。
夜半,行庭一个人坐在玉皇阁上,全然不顾身下供奉的是神灵。
手里提着一壶酒,身旁放着一把拂尘,一柄剑,看着院子。
“师傅啊,你不在了,我还真有点想你了。”
月光下一个白影,兔起鹘落,坐在了行庭的身旁,拿起他的酒就灌了一口。
然后被行庭一脚踹下了玉皇阁,还有瓦片摔碎的声音,辅序趴在地上半晌。
“怎么不自己买去!”行庭冲着辅序大吼。
“我呸,要是我认识山下的路,还需要喝你的?”辅序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行庭鼻子骂。
“师弟,你说真有仙界吗?”行庭又灌了一口酒,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辰。
“有的。”辅序非常笃信。
“小时候师傅说,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继续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