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烛光如昼,御医、稳婆都是神情凝重。莲真躺在床上,冷汗自额间涔涔而落,牙齿深陷进唇内,渗出几缕血丝来,那一抹刺眼的殷红,映照得脸色更加惨白如纸,体内撕裂般的痛楚吞噬着她的神智,身下的血也渐渐濡湿了床上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压抑恐惧的血腥味。宝贞守在床前,心中惊惶惨痛,手脚俱是发软,却不敢放声哭泣,横波到底在宫中多年,倒还算冷静,眉头紧锁着,一遍又一遍的拿着热毛巾,替莲真擦拭着脸颊和身子。
门突然猛地被人推开,一道白影闪进来,守在门口的小宫女连忙跪下:“见过娘娘。”皇贵妃径直走进内殿,宝贞回头看见她,未及开言,喉咙已是哽住:“娘娘。。。”
皇贵妃冷凝的眉目间掺杂着一丝少见的焦虑,呆呆的在那站了一下,然后放慢脚步,缓缓向前走去,横波等人连忙让开,她只朝床上看了一眼,目光再也无法移开半分,手伸出去,将莲真冰凉的手从紧揪住的被角上拿开,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仿佛要将自己掌心的热量,传递至她的身体一般,她俯下身去,在她耳边发出几不可闻的低语:“别怕,我在这里。”
莲真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令人不忍卒闻。皇贵妃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红,手上加重了力道,复又低声重复:“我在这里,我会陪你。”莲真这时竟像是有了什么感应一般,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紧闭的眼角滑落,毫无血色的嘴唇无力的蠕动了几下,皇贵妃怔了一下,低下头,耳朵贴紧她的唇,她却再无半点反应,她倾听了一会,正欲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弱的声音:“冰轮。。。冰轮。。。”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轻碰着她的耳朵,这声呼唤,凄惨绝望得如同濒死前的哀鸣,皇贵妃身形一僵,胸口仿佛突然被最锋利的刀刃直直插入,那痛楚牵动肺腑,深入骨髓,往事如疾风般纷至沓来,最后定格在一幅凄美惨绝的画面上。原以为,今生今世,会得到最彻底最残忍的平静,再也不会如何欢喜,也不会有这般的疼痛了。。。。。。
“娘娘,皇上和皇后来了,都在外面等着呢。”
横波担忧的声音遥远得像是来自天边,却仍唤回了她的神思,注视莲真时,只见她气息微弱,已然痛晕过去,她锋利的银牙暗暗狠咬了一下舌头,那骤然传来的疼痛,生生逼回将要冲上眼眶的泪水,待得站起身来,她神色已恢复如常,:“我知道了。”
继玫贵人慕绯羽所怀龙胎之后,又一个皇子未出生即夭折,众人都知道,伴随着这个噩耗,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皇帝坐在凝香堂正中摆设的宝座上,右手倚着扶手,脸上隐隐蒙着一层青气,皇后坐在他的右边,虽带着一丝病态的憔悴,亦是表情严肃,与莲真同住一宫的苏蕴侍立一旁,脸上兀自挂着泪痕,其余撷芳宫稍微有点品级的太监、宫女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皇贵妃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屋内宛如千年冰霜一样的沉重气氛,她低眉垂眼,走到前面静静的跪下:“皇后娘娘凤体染恙,皇上信任臣妾,让臣妾暂时代为掌管后宫,莲嫔出了这样的事,乃是臣妾失职之过,还请皇上治罪。”
皇帝盯着她道:“你去看过莲嫔了?”
“是。”皇贵妃道:“臣妾忧心龙胎,一时心急,是以无所顾忌。”
皇帝道:“她现在怎样?”
皇贵妃不着痕迹的看了旁边的皇后一眼,方回禀道:“莲嫔身受巨创,失血过多,已昏迷过去,太医说,只要以后加意调养,身体便可日渐恢复。”
皇帝道:“你起来吧。”
“是。”
皇贵妃站起身,在侧旁一个绣墩上坐下,目光不经意的四下一扫,却见李茂也跪在边上,脸色煞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收回目光,随即微皱双眉,陷入沉思之中。
知皇帝将要发作雷霆之怒,奉命验视莲真所进饮食、汤药两位御医不敢怠慢,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即匆匆进来面禀皇帝:“皇上,经微臣和几位大人反复检验,莲小主所进膳食、饮馔皆无问题,唯所服安胎药中,含有大量‘凉药’成分。。。。。。”说到这里,下意识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底下的话就此打住。
凉药乃是一种汤药,由麝香及数十种罕见难觅的药材所制成,此药至阴奇寒,既有堕胎之效,久服亦可导致不孕,向为宫廷所避讳,被列为禁药之一。
“凉药?”皇帝怒极,眼底杀机毕露:“嘿嘿,朕的后宫藏龙卧虎,可真是不简单。”
闻得“凉药”之名,又听得皇帝发出阴冷的笑声,众人皆是毛骨悚然,瑟瑟而抖,李茂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背上冷浸浸的,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窖中,数次想去看皇贵妃,却又强行忍住,只听得皇帝道:“适才李太医说了,莲嫔的安胎药一向为他亲自熬制,从不假手旁人,可是今日偏偏那么巧,李太医守着熬药时,竟然有人假传皇贵妃的命令,将他召走了。”
李茂“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颤声道:“微臣轻信人言,陷莲小主及龙胎于险境,此后再无面目呆在太医院,唯愿一死以赎罪衍。”
皇帝并不理她,却对皇后道:“你是后宫之主,这事,朕交予你,朕的孩子不能枉死,你务必要给朕把那蛇蝎心肠的贱人找出来,朕定要让她生不如死!”他咬牙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