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直下了一整夜,早上天气却又放晴了。旭日东升,霞光初绽,庭院里的花木愈加显得清新如洗,鲜翠欲滴。
殿中传来铮铮琴音,仿若清溪流淌,珠玉滚动,轻扬婉约,令人心醉。宜芳带着两名小宫女站在门外,恭谨侍立,直待一曲终毕,才款款入内,轻声禀道:“太后打发人送了几样糕点,说是行宫新晋的厨子做的,叫给主子尝尝。”
莲真抬起螓首,星眸闪着温软的光芒:“送什么来了?我看看。”
宝贞忙令她们捧了食盒上前,自己逐一揭开,却是玉榧酥、松子百合糕几样,做得甚是小巧精致,透着一股诱人的甜香。
横波笑道:“都是主子素日爱吃的,可见太后时时惦记着主子。”
莲真自是欢喜,想了一想,对宜芳道:“你将这些再分出两份来,着人给晴太后和芳太嫔送过去,就说是太后赏的。”
宜芳答应着去了,又有内监通传:“主子,皇上来了。”
莲真忙站起来,宗煦穿着深紫色彩织绣龙常服,脚踏鹿皮小靴,兴冲冲的进入殿中,躬身向莲真行礼:“儿臣见过母妃。”
按规矩,除了大节日里,或是太妃寿诞,平日里皇帝是无需向太妃行礼的,但宗煦心里亲近莲真,对她总是例外,纵是莲真数次明言劝止,或是身边的人谏言,他也全不在乎,好在冰轮对这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置可否,久而久之,也没人再敢提这个话题了。
莲真看到他虽然高兴,又觉得惊讶:“皇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拉他坐下,又命人给他沏了一盏龙团胜雪。
宗煦道:“今儿朱太傅身子有些不适,母后恩准他休息一天,也给朕放了半天假,下午的骑射课还是照上。”他脸上笑吟吟的,连吃了两块糕点,甚觉香甜可口。
莲真道:“你来我这里,你母后知道吗?”
“朕才从熏风殿来,母后知道朕要来母妃这儿,她并没有说什么。”
莲真放了心:“那就好。”见他嘴角上沾了一点屑末,拿了丝巾替他轻轻拭去,又亲自端茶给他:“皇上,你先喝口茶润一润。”
宗煦唯有在她面前,才觉惬意自在,神色间皆是孩童应有的活泼天真,依言接过茶,喝了两口,方想起一事,回头道:“小魏子,上次幸得母妃求情,母后才没有再加追究,还不过来叩谢母妃恩德。”
“是。”
魏伦被鞭笞后,卧床十几天,幸得行宫随扈太医精心调治,方渐至好转,听得皇帝吩咐,忙连滚带爬过来,在地上“咚咚”磕起头来:“宸主子再生之恩,奴才无以为报,主子今后但有驱使,奴才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竭尽犬马之力。”
莲真秉性仁慈,平素待宫中诸人一向宽和,这时见他感激涕零,磕头不止,已是心生不忍:“行了,你起来罢。”
“是。”魏伦额头微肿,有些吃力的起来,恭谨侍立在皇帝身侧。
莲真拉着宗煦的手,谆谆叮嘱:“皇上,为人君者,凡事不可任意而为,从今之后,你要好好跟着太傅读书,学习治国之道,再不可贪图玩乐,惹你母后不快,也让我担心,好吗?”
宗煦道:“母妃,儿臣知错了,今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莲真神色欣慰,拍拍他的手安抚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魏伦:“你身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应谨守本分,皇帝有什么做得不妥之处,须要劝谏,不要一味迎合,下次若再发生逃课这类的事情,不说太后会怎样,我知道了也绝不宽宥的。”
魏伦连声道:“是,奴才一定谨记宸主子训诲。”
从沉香殿出来,宗煦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魏伦知他对莲真深为依恋,轻声道:“皇上,你今日已在宸主子这里呆了许久了,该早些回宫了。”
宗煦只是郁郁不乐:“朕想跟母妃一起用午膳。”
“皇上,这不合规矩。”魏伦向身后看了一眼,身后一众内监宫娥便拉开了距离,他挨近宗煦,将声音压得很低:“若是教太后知道了,可不得了。”
远处一带修竹,茂密葱茏,掩映着高大华丽的宫墙,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亮得极其刺眼。宗煦默然伫立,良久,脸上露出怅然之色:“朕不明白,为什么母后总是不喜欢朕与母妃呆在一处。”
魏伦道:“皇上,太后才是您的母亲。”
宗煦道:“我知道,可是。。。。。。”他微微叹了口气,片刻,转头对魏伦道:“小魏子,你伤还未全好,为什么不多养些时日?朕身边那么多人伺候,你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魏伦为人机敏,心思玲珑,善揣摩主子心意,一向深得宗煦宠信,当年宗煦尚是个呀呀学语的皇子时,魏伦便被选上来,在他身边贴身伺候,宗煦幼年丧母丧父,自小得到的关爱极少,除了太后及几位太妃,心里实视伴自己成长的魏伦为亲人,这句话说得真情流露,无比诚挚。
魏伦红了眼圈:“皇上,奴才心里惦记皇上,若是不能随侍在侧,便觉寝食难安。”
宗煦道:“朕知道你待朕忠心,可是朕纵然贵为天子,也无法保护你。”
魏伦听他言语间竟有自怨自艾之意,忙道:“皇上千万别这么说,奴才微贱之躯,怎担得起?何况,这次本是奴才的不是。”
宗煦道:“唉,是朕自己要去的,怎怪得你?”
魏伦又向后看了一眼,便跪下来,含着眼泪道:“千错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