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发现元归舟若有所思地看着湖边。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刚才的本意只是想逗逗最近看起来过于严肃的元归舟。他最近的烦心事比起她只多不少。
就在商祈九忍不住想承认自己只是在开玩笑的时候,元归舟道:“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商祈九欲哭无泪。
元归舟继续道:“我们为什么非得一步一步地试探,为什么非得一次又一次被他们拒之门外呢?”
看来他近来也吃了不少闭门羹。
入夜,东湖边慢慢安静下来,升落月已经到了半空,金赤乌流动星座也在南方地平线上出现。
清辉下树影重重,树影间月光朦朦,像一首蝇头小楷写出的花间词,还没结尾落声
脚步声传来。
商祈九正准备从假山后面走出去,却轻轻被元归舟拉住。
他向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正疑惑他是不是又改了主意,就听见祁望之淡漠的声音。
“您为何一直避着九公主呢?”
他们终于说话了。商祈九慢慢蹲下,把自己在假山后藏好,只露出半个脑袋。
他们慢慢走向石桌,太子却一直没有回答。
这个时节的夜风已经微凉,吹着石桌旁掉落的梧桐树枝,树枝在地上轻轻划着,暗淡的影子微微变动,若有若无地带出声响。
太子坐下来,把酒壶搁在桌子上,又从怀中掏出他的木酒杯,在里面倒满了酒。
壶口的酒水泻进酒杯,又从酒杯被倒进太子嘴里。一两滴清酒沿着嘴角流向他脖颈,隐约映着月光。
祁望之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地面。
两人又陷入沉默。
商祈九终于忍无可忍。
一百天过去了,他们居然就这么一直神神秘秘地沉默着?
她甩开元归舟拉住她胳膊的手,快步走到两人前面,忍着气勉强笑道:“太子殿下,真是难得。”
太子商缺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商祈九,被酒呛住,咳嗽起来。
他单薄的身体在华服下因剧烈咳嗽而颤抖着。他却刻意避开了罪魁祸首商祈九的视线。
商祈九有些后悔自己这样粗鲁地让太子受到惊吓,伸出手想拍拍他的后背,却被太子一把拍开。
祁望之像是一点不意外,淡定地向商祈九行礼后,又沉默着坐下了。
元归舟从假山后走过来,向慢慢平复下来的太子行礼。
太子气笑了,指着两个不速之客,气急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商祈九还沉浸在歉意中,左顾右盼道:“看月亮。”
元归舟笑道:“看别人看月亮。”
太子把手指指向元归舟,又咳嗽起来。
但这次可能是气的。
他问:“那么,你们看‘别人’看月亮有多久了?”
元归舟道:“也没多久。”
太子道:“不知道对于元公子来说,没多久是多久?”
元归舟道:“相较于十五年来说,一百天不久。”
太子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他的手死死地抓着酒壶,像是极力忍耐着情绪,只是这情绪显然过于猛烈,以至于他瘦弱的手指剧烈颤抖着。
祁望之出声道:“既然一百天不久,为什么不继续看下去?”
商祈九抢在元归舟之前,语带讽刺道:“我觉得一百天已经够久的了。”
她转头看向太子,道:“上一次跟太子殿下说话,已经是前年父王寿辰的时候了。”
太子闭上眼睛,没有应答。
商祈九慢慢走向他。“我本来以为,槐阴王储是一个傲慢无礼、愚蠢轻浮、脾气暴躁、孱弱可笑的人。”
祁望之轻轻皱眉。
太子表情痛苦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商祈九接着轻声道:“可你其实不是那样的人。”
梧桐树枝还在地上轻摇,沙沙地碰上几粒碎石子,树枝上小叶片的影子一晃一晃的。
太子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地面。
商祈九本来想找些更稳妥的词句,但最后还是大声问出:“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元归舟心下叹息,他的小公主,还是不够玲珑心思,想什么说什么。
商祈九的情绪被彻底打开,再也收不住,她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不等太子反应便继续说道:“我从前以为你憎恨我,会抓住一切机会除掉我以保住你岌岌可危的王储之位。可是你没有。你冒着风险护住了归舟。然后我就以为我们的关系会慢慢变好,像正常的兄妹一样,可你还是没有你根本就不愿意见我!”
商祈九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又委屈又疑惑地问:“为什么呀?”
元归舟上前抱住她。
祁望之静静地转头看向太子。太子大口吸着气,像刚刚从水中被救出的溺水者。他抓着酒壶的右手上指节泛白,额头青筋凸起,没有看向商祈九,也没有看向祁望之,只死死地盯着地面。
他艰难地说:“不要逼我。”
竟隐约带着哀求。
“公主殿下,”祁望之平静地说,“你越界了。”
商祈九没有理会他,她注视着太子。
她在逼迫太子。
太子在这种逼迫下慢慢喘不过气来,头越来越低,有些映着月光的东西从他脸上落到地面。
祁望之站起身来。
元归舟抽出匕首。
太子抬手示意祁望之坐下。他慢慢抬起头来,像是被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