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客气话,谁想竟套出了意外收获。
看荣晋一脸不可思议,阿穆尔哂笑:“我娘出身簪缨之家,书香门第,年轻时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后来……你们皇帝杀了我外祖父,将我娘流放到宣府,在那里他们受尽□□和折磨,之后遇到了我爹,我爹一怒之下杀了官差,带走了我娘和她的族人。”
荣晋惊讶:“当年那个案子,是你爹做下的?”
“是啊,我爹承认了,你们皇帝也知道,只是不愿为了几个官差和一批囚犯与北漠起争端而已。”
“你可知道你娘是谁啊?”荣晋唏嘘道:“你爹救下的是王首辅的族人,你娘是王首辅的女儿。”
“哎,要说你们汉人啊,杀人不过头点地,动辄还要连累家族。”阿穆尔鄙夷的摇着头,浑然忘了自己身体里也流着汉人的血,毫不留情的批判:“还讲什么仁什么义什么圣贤之道。”
“圣贤之道,要看掌权者怎么理解,道理全在他们那儿。”荣晋喝了口酒。
“你们让文官把持朝政,在北漠,拳头才是道理。像你身边那个小书生,放在北漠,活不过半个月。”阿穆尔道,他最看不惯徐湛那样只会舞文泼墨的文人。
“澄言?别小看他,他有兴邦之才,能抵百万大军。”见阿穆尔一脸不以为然,补充道:“你不信?那就再等十年看看。”
第二天清早,荣晋照常去帐外打拳,非常不幸的是,他的右臂更疼了,肿疼难忍抬都抬不起来,但他不愿声张,个人荣辱他不在意,国家体面是第一位,为了争这口气也要忍着,连徐湛都没说。
再次走进阿什纳吉的汗帐,阿什纳吉穿着长袍坐在虎皮椅上,头戴立檐帽,帽子上垂着貂尾,还不上九月份的京郊,也不嫌热。
阿什纳吉正在用饭,用刀匕割下一块半生的羊肝放在嘴里嚼,就一口烈酒咽下肚。徐湛差点看吐了,大清早吃这些,他们到底是人还是qín_shòu。
酒足饭饱之后,阿什纳吉搁下匕首擦了擦嘴,逼格很高的问荣晋:“贵使因何而来?”
荣晋火气蹭蹭往上冒,尼玛还好意思问我因何而来,你说我因何而来!
徐湛见他又要发飙,扯了扯他的衣袖,冷静,冷静。
“为两军和睦友好而来。”荣晋恨得咬牙切齿。是,老子就是来求和的,高兴了吧满意了吧。
阿什纳吉大笑,却不接话。
“和睦友好?两军交兵不斩来使,可你们大祁背信弃义,杀了我们的使臣斡尔翰,可有半点和睦友好之意?”说话的是阿什纳吉身旁的军师柯义鄯老爷子,经过一晚上的休整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斡尔翰之死,已经是半年以前的事了,彼时荣晋正离家出走在浙江一带游玩,徐湛还在郭淼身边读书干活,只听说北漠使团在京城街面上与人发生争端,大打出手,在顺天府官兵赶来弹压之前,斡尔翰被人从楼上扔下去,一头扎进楼下烧饼摊的火炉里,半个身子被烧成了炭黑色,不治身亡。
“斡尔翰在京城欺男霸女为所欲为,遭遇不测纯属咎由自取,况顺天府早已捉拿凶手归案,正待秋后处决,如此处置,可有不公?”荣晋说。
“不公,当然不公!”柯义鄯咄咄逼人:“人死在京城,死因当然由你们说了算,随便推出几个地痞流氓作替罪羊就打发了我们,你当我们大汗可欺不成?”
“呵呵,讲不出道理,就开始蛮不讲理了。”荣晋怒意横生:“你们北漠,自我大祁建国之始,频频骚扰边境,杀我官民二百余万人,占据河套几十年之久,论不公,我有三天三夜的话要说!”
柯义鄯哂笑着,话锋一转:“我等文臣武将早就劝说大汗别跟你们这帮汉人废话,六十万铁骑一出定能踏平了你们的国都。可我们大汗仁慈,见不得生灵涂炭,给你们送去一封逼降书。今天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们,逼降书上的每一个字,都不折不扣断无商量,若敢讨价还价,我们就兵戎相见吧。”
“我们这帮汉人……敢问阁下,是哪里人?”一直坐在荣晋身边尽情发呆的徐湛突然悠悠的开了口。
柯义鄯一愣,答道:“山西人。”
“汉人?”
“……是。”柯义鄯瞪着徐湛,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招。
“据说曾是大祁的落第举子,您是徐湛的老前辈啊。”徐湛道。
“是与如何,我柯义鄯从今往后祖祖辈辈效忠大汗!”柯义鄯道。
徐湛很惋惜的摇摇头,起身对阿什纳吉行了个礼:“大汗,外臣怀疑,这个柯义鄯是潜伏在大汗身边的奸细!”
“你!”柯义鄯大怒:“休要含血喷人,我乃是大汗最信任的臣下。”
阿什纳吉挥手阻止了柯义鄯,反问徐湛:“此话有何凭证?”
“就凭此人口口声声要跟大祁兵戎相见,要踏平京城。外臣请问柯军师,踏平京城以后呢?大汗尚没有统一北漠其余各部,一旦你们攻入京城,各地的勤王大军横戈以待朝发夕至,你们孤军深入与大祁开战,其他各部族就可以坐收渔利了,柯军师,尔等岂不陷大汗于危难了吗?还是说,你本就是其他部族派来的细作?”
“你……挑拨离间,挑拨离间!”柯义鄯老眼一瞪,又背过气去,被属下抬走了。
荣晋一直忍着笑,几要憋出内伤。徐湛啊徐湛,你好歹是一府生员圣人子弟,这栽赃陷害的功夫快赶上千从卫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阿什纳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