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我与,归去来兮,天涯咫尺,不如归去。
五七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穿着黑色的衣袍,躺在家里的床上。
他静静坐起身来,周围的一切仍旧是熟悉的模样,简单,朴素,了无生趣。
同碧穹天的任何时候一样。
五七有些懵懂地揉了揉眼,可现在是什么时间?
没有人能回答的了他。碧穹天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机械重复同样无趣的事。而他们这些不生不灭的鬼官,在他们的世界里,河流不会流淌,日月不会交替,时间不会游走,昨天和今天,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可还是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五七的脑子里,充斥着别人的梦。
五七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发麻的唇,韩天和顾小西,到底是真的,还是他一个凡心偶炽的春梦?
“五七?你醒了?你睡得可真够久的。”
五七闻声转了转眼,却见桌边一个白色葫芦上,一个淡红色的人形坐在口上,抱臂晃着腿,有些怨念地看着他。
碎灵。
原来是这里,原来是这个时间。
五七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桌上放着另外两个大同小异的葫芦,只是壶身的色泽深浅说明了他们年代的远近。
五七拿起葫芦,看着壶底的红色方印,
“黄粱司第十九印”。
原来所谓的梦也不是梦,顾小西,俞月三,沈叶初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们都是亡人的灵识,亦是五七的过往,被永远地封存在蓝柯司不见天日的葫芦里。
五七闭上双眼,静静地回想着那尚且新鲜温热的记忆和触感。
不久之前,顾小西握着脖子上的那个白玉葫芦,念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口令。
那个葫芦在“筑梦乐园”这个游戏里,一直是切换真实世界和游戏世界的钥匙。而从游戏空间跳脱出来,这个葫芦用一个完美的障眼法,掩饰了它作为所谓“现实世界”和碧穹天连接门的关键作用。
或许整个的筑梦乐园,也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障眼法。那些所谓的游戏脚本,不过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蓝柯司葫芦里记载的回忆的重现,让你身在过去而不自知,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去冷眼旁观那些苍凉的过往。
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这么大费周章,这么千方百计?
在浑然不觉得状态下,重温了过去,又在所谓的过去中,令人匪夷所思地看到现在,进而对现在产生了怀疑,找到了回到过去的方法,抛弃了现在的世界。
五七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如果这整个的世界,有个主宰一切的造物者,那他似乎从这里,嗅到了他创立世界的逻辑。
就好像布局精巧的一场游戏,让你毫无察觉地走进来,困在里面。只看你够不够机敏,够不够聪明,找到游戏的出口,然后破局而出。
“五七?五七?”五七回过神来,看到碎灵正好整以暇的立在他肩上看他。
“这葫芦我都应照过了,顾小西你也看过了,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信我了?”
五七转过头盯着那碎灵看了片刻,“你的灵力还挺强的,虽然残损不全,可随意化个灵体,也是栩栩如生,连面上的小痣,都看的真切。”
那碎灵抚了抚眼角笑道,“我这不是普通的小痣,是胭脂痣。”
五七没有说什么,只冲他笑了笑道,“我去去就回。”
在五七回到碧穹天之前,他是以顾小西的身份,生活在那个“现实世界”。
可那个“现实世界”一直是连贯的吗?
不,不是。
五七逆着时间往回倒推着。
在上一次回到“现实世界”前,他在哪里?
他在碧穹天。
而他又是在什么契机下,从碧穹天回到“现实世界”的?
五七不自觉停下了脚步,数不清的星辰镶嵌在幽暗深远的穹顶上,向他发出混沌的光。红月遥远地隐在远处高耸入云的建筑后面,若不是这漫天的星空夜色,说它是一轮太阳,也未尝不可。
五七记得,从那栋高耸入云的摘星阁往这囹圄般的方寸世界俯瞰,一切都渺小的如同草芥。黑色和白色的蝼蚁们好似没有灵魂一般往来忙碌着,在既定的轨道上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他仍记得摘星阁上错综复杂的宫道,俨然巍峨的殿宇,行走宫人面无表情的脸,四时错乱的花草绿植,同蝼蚁们一样机械走动的鹤鸢。
记忆尤为鲜活的 ,是“枕风栖云”童子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床上睡着的那人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
五七从心底不断安慰着自己,那个躺在床上,名唤沥云的人,正是自己的正身。
可是心底的惊疑与恐惧却无论如何也按耐不下去。他听见自己空荡荡的胸腔内激荡沉闷的跳动声,连带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好像喘不过气来了。
五七僵直着脖子看着床上的那个人,这张原本应该无比熟悉的面庞,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冰冷微笑,他在自己偌大的记忆仓库里来回翻找,好似投入深邃湖底的一颗细沙,连个声响也没有,便打着旋落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他不记得这张脸,更不记得这个叫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五七低下头来,他两手空荡荡的,原本应该握在掌心里的雪色云帚,也如同干冰融化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你找什么?”
五七抬头,却见说话的,正是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他扶着床沿艰难地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