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会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毫无缘由.作为家中的嫡长子,张宁应该得到的是最受重视的对待,但事实上,他的祖父和父亲明显更喜爱他的妹妹,而他的母亲居然对身为庶子的张致十分疼爱.
他从小被教育要谦和有礼,要和弟妹和睦相处.他是哥哥,要做榜样,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要不偏不倚,不骄不躁.
他做到了,但也曾有过难过的时候.
好在他慢慢长大,慢慢的知道"兄长"代表的是什么,他也就放下了那些委屈.
对于儿子认为自己不是亲生的这样的控诉,让他的母亲崔氏一愣,然后大怒道:
"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就算你不肯信我的话,我们俩眉目之间有多相像,你眼睛瞎了看不到?"
张宁脱口而出这一句也是鬼使神差,说出口就觉得不好.
不管是不是抱养来的,人到不惑了还问老母亲这种问题,这已经是一种大不孝了.
张宁当即跪了下来,低头认错.
"是儿子鬼迷了心窍,说了胡话."
崔氏的婆婆去的早,她入门就管家,又是张家宗妇,一身气派是不怒自威.她一发火,家中没有人不心惊肉跳的.
张宁跪下认错,崔氏心中怒火总算消了少许,只是口气还是冷的很.
"你就为了公中的银子,连你娘都不认了?"
"不是这个原因,但公中的银子儿子这次确实是需要.娘,我家媛娘是嫡长女,嫁的又是江家的嫡子,若是嫁妆备的不好,恐怕要让人笑话.她嫁的又是江家的次子,若是嫁妆比大嫂差的太多,以后嫁进去也抬不起头来.您说公中没有了银子,儿子却是不信的.我家虽不是江家,张家那样的大族,但也是数代显赫之第,怎么会一点银子都没了?"
张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伸手向老母亲逼着要钱的一天,说话间连语气都有些不自在.家中嫡子嫡孙成婚嫁娶之钱本来就是从公中走,可他却要的如此艰难.
"江家不会嫌我大孙女嫁妆少的.哪怕她不带嫁妆过去,他们也会好好的待她.公中确实没有了银子,你再等几个月,等秋后庄子上缴了进项,我就把钱给你媳妇."崔氏嘴巴死硬,一句没钱活生生把张宁堵了回去.
"那儿子可否问问,为何没钱了?儿子为官十余载,所有得益七分归公,总要知道钱去了哪儿吧?娘是在外面放贷了,还是投了什么资产如今还在经营?"两年前他还盘过一次公中账务,那时候几万两银子还是随便能拿出来的,如今怎么会连置办嫁妆都要从他们房里走?婚娶可是大事!
崔氏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无法让儿子满意,但她肯定是不能和张宁说的.
本来公中的钱确实充足,也不需要他们家给钱给那位.但那位居然来上门来要钱,说是今年遭了变故,需要钱周转,否则他们全家都要受到牵连.
他要的数目太大,她实在没法子,只好把现钱和容易变现的东西全都给了那位,只留下一些古董和有印记的值钱物件.
另一些钱和商铺庄子里的进项,她早就在这几年在老家全部置办了祭田了.
祭田是一个家族的公共田产,用来祭祀祖先,赡养族中老幼孤儿.即使某个家族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祭田也是不能没收入公的.一旦登记成祭田,就免了征税,但也不能买卖,出产留与族中分配.
自从张静死了,崔氏为了祭田的事,也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连张静都被逼死,那群人已经疯了.
"我借给了一个故人,他说会尽早还来.还有一部分我置了田产,总不会让家里吃亏."崔氏嘴巴还是咬的死紧.
"故人?娘借了谁?可有借据文书?家中田产已经足够,为何还要再行置办?"张宁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有点担心自己母亲被人骗了.
"这件事你无需多问,不告诉你反倒是为了你好.你只需记得我不会害你就是."崔氏看到了儿子难看的脸色,却只能无奈又语言苍白的回着他.
家里没钱了,无论是让下人还是管家知道,这都会生出乱子.好在张宁来讨问老太太的时候崔氏正要歇下,大部分人都清了出去,只在门口留了心腹,也不怕传扬出去.
张宁见母亲咬死不说,便知道此事是再也问不出来了.
从小到大,他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句"我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通常一出现,就代表着某种结果已成定局.
孝顺的张宁再一次在母亲面前妥协.只是这一次,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查出公中巨大的财产去了何处.
若是有人敢算计他家……
哼哼.
他张宁可不是只会往人家房里放妾的.
既然亲生母亲这里都弄不到钱,而妻子又要急着给女儿置办嫁妆,他也只能再想办法筹钱了.他私房银子倒还有几千两,但这也是杯水车薪,打几套新的头面就没了.
好在张媛的嫁衣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如今最费.[,!]时费钱的东西已经有了.
崔氏等了一会儿,以为张宁问完了就会出去,谁料张宁在房里一直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都没都起身.
她托言说自己想要歇息了,提醒儿子也该回房休息.
张宁心中实在放不下李茂白天所说的话,他抚着胡须犹豫了半天,一咬牙,还是开了口.
"娘,今日信国公李茂问我,张静是不是我的亲生妹妹.他还问我,我妹妹入他们府里,究竟是有何目的."
崔氏听了张宁的话,当下犹如五雷轰顶,心脏也跳动好似快要蹦出来.但她毕竟是沉得住气的人,只是片刻就变了脸色,露出讥笑的表情.
"李茂那般对待我的外孙,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