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刘举手腕一松,举起的刀顿在半空,皱眉道:“你笑什么?”
霍摇山此时已经坐倒在地上,刚才那一发火枪虽然打中了皇甫飞升,但霍摇山亦是不好受,须知道他十二岁的生日才刚过没多久,何况他打小身子就弱,火铳的反作用力重重砸在他的胸腹,每一口呼吸都感觉隐隐作痛,他都不用剥开衣襟去看,胸腹那儿肯定是一大团的青乌。
“我笑笑还不可以吗?反正你也不会放过我,都快死了,还不许我笑着去阎罗殿?”
霍摇山侧了侧身子,试着让自己坐得舒服点,那鬼眼珠子亦是挥舞着经络鞭子往上爬,誓要占领制高点,在霍摇山的肩头一蹦一跳,高兴得像只蠢章鱼。
“刚才你们聊到了我那哥哥霍环,似乎他是个了不起的人。”霍摇山抬起头,眯着眼说道,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刺眼。
刘举笑道:“小子,我承认你不错,不愧是锦衣侯霍家的子孙,哪怕你爹是不怎么样,但你比霍环不差,甚至……霍环可能远远没有你够狡猾够残忍。”
说到此处,刘举那缺了一只耳朵的伤口,隐隐作痛。不过,刘举不在意,对鬼眼珠子的一切,刘举比皇甫飞升要了解得多,不说活死人,但肉白骨是没问题的,区区一只耳,只要献祭的生灵够多,完全可以长回来。
霍摇山笑意渐淡,说道“我爹不怎么样?是了,难怪你从见面开始,对我的态度就有些倨傲,是看不起我家麽,呵呵,就因为我爹没能继承锦衣侯的爵位,而只是区区一个长安镇参将?”
“不是吗?”刘举再次举刀,那血染的刀映着血的月光,“你不用费尽心机拖延时机了,离天亮还远着呢,没人会来这里救你。”
“我才十二岁就要死了,还不许我多眷恋这人间一分一秒?”霍摇山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从怀里摸出宝石刀和手铳远远扔掉,摊开手道:“武器都扔了,现在你不用担心了吧,陪我聊几句,哪怕只回答我一个疑问,看在我帮你重伤了皇甫飞升的份上,至少你刚才杀他的时候不是很轻松吗?”
刘举从小到大见过不少人,形形色色的都有,哪怕是当今陛下,在皇帝巡视国子监太学生读书时,他亦曾在俯首的人群里远远见过一面。即便是斩妖台上纳命的大反贼大枭雄,虽少,但也见过几个。这些人里有死士如归,豪情万丈的;有胆小如鼠,屁滚尿流的;有谈笑自若,风度翩翩的。
可他,真还从没见过霍摇山这样的人,仿若要死去的人不是他自己个儿,而是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
“好吧,我欠的人情多了去了,但我现在反倒不想欠一个死人的人情了。虽然未必出自你的本意,但看在你帮我杀了皇甫飞升的份上,我就好心回答你一个问题。”
霍摇山认真问道:“为什么你会看不起我爹,他有那么差劲吗?”
确实,霍摇山感到很奇怪,他爹虽然没有任何爵位在身,但毕竟霍家已经有一个锦衣侯的显爵在手,霍家功勋虽高,但太祖皇帝也不太可能封赏他家两个开国侯爵。虽然继承爵位的是他二叔,但他爹他娘亦是打小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了,他二叔比他爹厉害,对家族贡献大,二叔爵位继承是应得的,爷爷奶奶早就定下了的,告诫霍摇山不要嫉妒,要兄友弟恭,要三纲五常。
刘举笑着道:“你爹不差,你们霍家一门子都是勇将。你爷爷是,你二叔是,霍环正准备是,你将来估计也差不离,你爹自然更是。甚至,你爹虽然智谋有些逊色,但勇略却更高,拿手的铁骑冲阵,太祖皇帝巡视三军时亦曾赞过。”
“只可惜,勇则勇矣,但偏偏没有自知之明。你难道不曾怀疑过吗?虽然你爹没有得到锦衣侯的爵位,可他从军多年,战功无数,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的骑都尉都没有呢?”
“为什么?”霍摇山问道。
刘举微笑道:“你不知道?也是,哪个当爹的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知道这种事,他在那场战争中站错了队,什么爵位都被剥个干净,若非你奶奶因为当年曾抚养过陛下一段时间,有些情面,若非你二叔霍成钢实在是个难得的大将,陛下离不开他,否则,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吗?”
“呵呵,来长安的路上,我听说你爹为了你能上讲武堂,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要请奏朝廷允许他剿灭沙子盗,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沙子盗这伙从前朝遗毒的难缠?”
“剿灭沙子盗是我爹自己请命的,就为了我上讲武堂?”
“你居然还不知道,哈哈,你爹只有二品参将武职,可不是礼部勋贵册上的人物,爵位早就被陛下剥个干净了。别以为你们家住在锦衣侯府,就真的是侯爷了。讲武堂招生可比国子监严苛得多,若要去国子监,咬咬牙捐个几万两银子怎么都行了,但若要去讲武堂,要么靠着本事考进去,要么蒙父祖余荫,还得自己个儿是继承人。”
“那你说说我爹为何失去了爵位,那场战争究竟是什么战争,我爹站错队,又是什么说法?”霍摇山蹙眉问道。
刘举扬起长刀,咧嘴笑道:“小子,一个问题已经问完了,我没义务回答你。现在,你准备好赴死了吗?”
“是麽?”霍摇山直视他,眼神清明,再无半点谋算计较,此时此刻,少年有的只是某种死前的极致,极致的冷静,极致的……疯狂。
霍摇山一把抓住那肩膀上的鬼眼珠子,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