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元客栈。
曲新天看着手哆哆嗦嗦,但仍努力捧起砖块的方逸游,眼中都是寒冷的轻蔑。
这表情,曲新天之前定是不会在方逸游面前表现出来的,但自从方逸游双目被毁后,只要这两人单独相处,曲新天便不会再摆出之前在方逸游面前的孝顺体贴服从……只有这冷冷的轻蔑。
“嘭嗵!”
砖块又掉落在地上。
曲新天弯腰以一只手将砖块拾起,重新放在方逸游面前的桌子上。
“父亲,您还练习吗?”
曲新天的声音都是关切,俨然一个孝子,但他的脸上毫无担忧,眼中情绪依旧。
方逸游这些天一直被曲新天照顾着,曲新天对他一直是关怀备至。
当一个人落魄时,突然有某个人关心,而且是极度真挚的关心,便很容易让人想要依靠。
方逸游便是如此。
但这些日子,每当方逸游待在自己的房间、没人陪伴的时候,他总会想起曾经的日子。
这些日子里,有欢乐,有荣耀,有忍辱负重,有心生怨恨……也有很多很多其它的,但当他想回想与自己的儿子曲新天的事时,方逸游才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与曲新天的美好回忆。
虽然他为了不暴露,对曲新天一直是一副该慈父时慈父,该严父时严父……但是他根本没有真心把曲新天放在心里过。
他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这个孩子,这个备受曲将重喜爱,在将来还会夺走自己一切的孩子。
“父亲?”
曲新天关切的声音让一时愣神的方逸游心中又涌起天理昭彰,因果报应的恐惧。
曲新天看着方逸游突然有些恐惧的脸,脸上的冷笑更浓。
方逸游极力克制自己的恐惧,带着一贯的慈父面孔,道“今日就这样吧,我想一个人歇歇。”
曲新天的声音恭敬有加,用词也很恭敬有加,他道“那新天便不打扰父亲了。”
方逸游点头。
……
曲新天刚离开方逸游的房间,便见许在巍急匆匆上了二楼。
“曲师弟。”许在巍低声道,“审司院刚刚放了紧急事态的信号弹,而且就在我们附近。”
“紧急事态?”曲新天心中疑惑不已,他问道,“外公回来了吗?”
许在巍摇头,随后又担忧道“掌门昨天早上出去,到现在都未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许师兄多虑了。”曲新天神色淡然,“外公武功盖世,能出什么事?”
曲新天说罢,忽而露出别有深意的笑,许在巍只觉背上有冷汗在冒。
“是,曲师弟所言极是……”
然就在二人说话之际,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手持着一柄刃上已经有些卷曲和缺口的刀,身姿矫健地拐进了蓬元客栈后方的巷子里。
随之,一群审司院的人也拐进了巷子。
原本人烟稀少,安静非常的巷子忽然有些吵闹。
“站住!站住!……”
随着叫嚷声,蓬元客栈,方逸游房间突然传来一阵窗户碎裂的声音。
曲新天急忙推开方逸游房间的门。
只见一个黑衣人挟持着方逸游,一柄已有些损坏的刀架在方逸游的脖子上。
“退后,给我退后!”
穿黑衣的人对曲新天与许在巍恶狠狠地胁迫道。
方逸游只能凭着门开的声音模糊辨别方向,他伸手向着曲新天的方向,道“新天,是你吗?新天。”
“闭嘴!”
刀离方逸游的脖子更近了。
方逸游不再出声,因为那柄虽不再锋利的刀刃依然散发着寒气,这寒气依然刺着他的皮肤,甚至到达了身体里。
他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方逸游刚出事时候,躺在床上的他本以为已经是废人的自己,会以剑了解自己的一生。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他寻思着如何了断时,他却发现自己其实是那么的惧怕死亡。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如此惧怕死亡?
又或者,其实他一直贪生怕死,贪图着很多除了剑术之外的东西。
方逸游越想越害怕,他越来越害怕死亡,越来越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像模像样活下去。
“别伤害我父亲。”曲新天向后退去,边退边道,“我可以保你平安离开,只要你保证我父亲的平安。”
……
蓬元客栈门口,一群人围堵着。
梳流此时已是赶到现场。
祁山派一人赶着一辆马车从侧门绕到前门。
穿黑衣的人将方逸游带上马车后,马车便疾驰而去。
一众人看着远去的马车,虽想说些什么,但又无法说出口。
毕竟这被挟持的人,是祁山派的方逸游,而且这方逸游,还是个受了许多灾难的人。
谁都不能开口要求什么。
……
有琴音缓缓,如泣如诉。但蓬元客栈这里的所有人都未听见。
……
几片雪花忽然飘落了下来。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天空,更多的雪花飘落。
似是因为已经下过一场大雪,这场雪比起之前,很是微不足道。
雪花落地即消,但很多人都想起了兵崖古道尽头的那场屠杀。
修齐因如今在哪里?而那个南明的黑衣人又要去哪里?还有,福临酒楼的那些怪物……
许多事,一桩桩,一件件。
而这件事,又要如何结尾?
梳流神色没有丝毫的忧虑,待那马车消失后,他便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随后,曲新天和审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