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客人的小二过来,热情地把他往里面迎接,说:“客官可是要上座,上好的碧螺春可都是一等一的货色,要不要小的沏一壶?”
那人看来他一眼,说:“送到二楼最里面的那间厢房来,熟人。”
小二立马脆生生地应道:“六号厢房碧螺春一壶——”
那人踱步上了二楼,走到了六号厢房门前,把门狠狠地一推,像是来砸场子似的,完全没有了刚刚平和的样子。
他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床边喝茶的人,于是直嚷嚷地冲过去,站到他身后,说:“你这是在干嘛呢!”
漫长的一声余音从房梁上绕下来,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时,那人重新押了一口茶,滚烫的水流入腹中,把整个趋近冰块儿的身体都给暖化了,他转过了头,看了来人一脸,随后笑了一下。嘴角狠狠地弯上去,又冷漠地掰下来,情绪一瞬间变换,然后重新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又一盏嫩绿的汤。
“苏瑾!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他也怒了,把他的茶杯摔到了桌子上,指着对面的城楼和烟雨巷子里奔走的行人,“你一个神仙,坐在这里干什么!招摇山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还呆在这儿到什么时候!”
苏瑾的茶杯倒下去了,茶汤撒了一桌子,亮得可以照出人影来。他不厌其烦地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水,用指尖捏住,很烫手,但就是不愿意放下。
这样的疼痛,好像让他不那么心慌,可以稍稍安静地坐在这里休息一下。他许久都没有休息了。
这样默默无言冷漠而又随意的姿态让他的暴脾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他一把推翻了桌上那壶闻着便觉得名贵的香茗,打在了门口,溅出更加斑斑点点的茶水,嫩绿色展开的茶叶湿哒哒地站在地上,白瓷壶的碎片七零八碎地飞着,还有一瓦飞到了他自己的脚边。
送碧螺春上来的小二立马知道情势不对,于是端着碧螺春又准备下去了,可是却被里屋的他叫住了:“进来吧!”
小二只得硬着头皮把茶端进来,还差点踩到了门口的碎片,扎一脚血出来。
茶放下了,热气和茶香从壶口一齐冒出来,他把茶端起来,重重地放到他面前,说:“不是喜欢喝吗?这壶更贵,你全喝了吧!我倒是要看看黎策在招摇山还等不等得住你在这儿喝好茶悠闲着!”
苏瑾转过来头,站起来身,手中的茶杯咣当落到了地上,滚了一圈之后缓缓停住。
他近乎失声地、颤巍巍地好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气都不顺畅地问:“你……说……什么……?”好似一声低喃,从亘古绵长的岁月里荡起的回声,又婉转地好似杜鹃啼叫,最后散落成一声的颤抖和眼里通红的血丝。
“人回来了。”他说。
苏瑾紧紧皱着眉,又把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白线,他扶着桌子朝门口走去,转过身来对他说:“……多谢……”
迟吉站在窗前,看了一眼外头的烟雨小巷,那些银针一般的雨滴悄无声息地带着冰寒流进人的心肺骨血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