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从来就没有过出嫁的郡主在宫中待产的先例。
循例?这不等于说“不”吗?
她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不放心孩子。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毕竟自己就这么一个闺女,生产乃是女人一生中最为危险的关卡,稍有不慎,各种可能都会发生。
她也不是不相信郡主府的人,纯粹就是想亲自守着、看着,只有如此,方能心安。
她这要求很过分吗?
就算没有先例,不可以开一个吗?可怜天下父母心,难道真的不可通融吗?
就算不能违例,但是,作为懂事的孩子,不应该安慰她一下吗?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给鲁王妃自己否定了。
千万不要再惹世子妃不痛快了。
世子和世子妃原本就爱争竞,平时为个鸡毛蒜皮都要大动干戈,自己何苦再去添乱呢?
世子妃固然是不敢对她怎样的,可转过头去就寻世子的晦气,动不动就说鲁王府欺负人,这种话要是传出去,久而久之,岂不要毁了鲁王府的忠厚仁爱之名?
即便如此,鲁王妃也不认为是世子妃不对、不好。她从来都坚信,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作为女孩子,有的胆大、有的懦弱;有的拘谨、有的活泼;有的大大咧咧、有的小肚鸡肠;……
是人,谁没个小脾气呢?
郡侯府的这门亲事,可是她早十几年前就定下来的。这既是天家爱惜忠臣的体现,也是她各人的心愿。
别的不说,单冲着安平郡侯老太君的品性,也没法儿对侯府孩子的操守产生怀疑。
果然,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那未来儿媳妇不负众望地展露出耀眼的头角来。
老太君教养出来的孩子,到底是不凡的。举凡琴、棋、书、画,针线烹饪,竟无有不通的。从十一二岁上开始,协理老太君处置郡侯府的内外各种事务。内服外威,竟如天生异才一般。
鲁王妃本人,对此是极为钦佩的。因为郡侯府的这位小姐,刚好做了她所做不到的事情。
没有什么主意的鲁王妃唐氏,这半辈子,就没怎么操过心。
初为人妇时,王府中的大小事项都由婆母、公爹操持、打算,她只管翘脚袖手做个富贵闲人即可。
及至生了儿女,还没等她熟悉宫中的账簿,小小的朱昭槿已经尝得出膳食中被偷工减料了的那味食材了。
而世子身边的人,又都是忠心不二文武皆备的。凡主子想得到的,他们都能想得到;主子想不到的,他们也能想得到。
如何让主子安心自在,如何让鲁王府长盛不衰,如何排除异己、铲除隐患、如何打击作奸犯科营私舞弊……
这些事儿,世子只是知道个前因后果即可,具体的操作,根本就无需他劳神费力。
鲁王妃对此是欣慰的,认为这都是她的福气,命里注定是个不担压力的。
后来世子要成亲,说实话,她比世子还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她甚至想,即便是她哪天突然不在了,也是无所遗憾的。有世子和世子妃在,一定能将这个家好好传承下去。
一定能……吗?
鲁王妃现在,可不敢这么想了。随着世子和世子妃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节奏日趋紧密,她开始担心起鲁王府的未来。
家和,万事兴。反之,好不了啊,好不了。
所以,刚才她才会跟郡主说出“后悔当初生少了”的话来,那句话,的的确确是有感而发的。龙生九子,就算七个八个都是混账,但有一个好的,就行了。
世子妃要作乱,世子能怎么说?反对的话,必然要导致夫妻反目。而夫妻两个吵架,不管有理没理,一般都会先寻男方的不是。
郡主倒是个有主意、又能干的,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纵然有千般期望,也不好开口请郡主给这个家做主。
表面上看着繁华富贵的王府,谁知道内里竟有这么多烦心的事情呢?
难怪人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唉。
鲁王妃揉揉眉心,决定丢开这些想也想不通的事情。世子、世子妃这边她是使不上劲儿了,可还有个闺女肯听话不是?
“天暖和了,多去凝熙园逛逛,去西苑看看风景、听听鸟叫、闻闻花香,心情好,将来生出来的孩子必定也会是个开朗可爱的。别老窝在屋里,睡了吃、吃了睡。睡多了,反倒把人睡迷了。”
“是。”郡主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
“在这生儿育女的事情上,你还真得多听听老辈子的话。”说到这里,鲁王妃掉转了视线,“我跟郡主要交待些事情,你们愿意听,就在这儿听着,总归后头你们也能用得上。不耐烦听,世子就带着世子妃去园子里走走吧。想要用膳的话,叫人过来说一声,好给你们预备些各人顺口的。”
虽然是撵人,鲁王妃的话却说得相当婉转。
朱昭葵几乎想都没想,道:“我还有事,先回了。”
“好,去吧。”鲁王妃现在,巴不得那位世子妃赶紧离开跟前。
梁从鸾徐徐起身,循规蹈矩地行了礼,跟在朱昭葵身后出了大殿。
才下玉阶,她忽然住了脚,望着前面似乎已经遗忘了她的存在的背影,冷冷问:“世子不是才从书房过来的吗?怎么身上好大一股药味儿?难道是哪里不自在了?”
此时,若是不了解的人,一定会认为这是她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