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便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遭遇。
当初,他陪着公子去昌阳县寻找姨老爷,因为人生地不熟,落地就遭到了坑蒙拐骗,差点连裤子都给人骗走。
主仆二人流落街头,给当成乞丐、流民,百般欺侮。境遇之悲惨,真正连一条落水狗都不如,连穿开裆裤的臭小子,都敢朝他们丢石头、吐口水。
又气、又急,加上过度劳累,北斗病倒了。
为避免饿死,公子生平第一次独自走上大街去寻找帮助。
结果倒好,援手没求到,反而给人当成了傻子一样围攻嘲弄。
那个时候,要不是四郎仗义疏财予以扶持,他这条小命怕是早就撂在昌阳县了。
而应该锄强扶弱的地方官吏们呢?那个时候,他们在哪儿呢?
……
“当官不与民作主,活着不如一头猪……”
北斗触景生情,喃喃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若萤当即予以纠正,“灯台再高,终究也有照不到的灯下黑。都说佛祖万能,可为什么天底下还有那么多的妻离子散、背井离乡?从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县官不如现管的。出现问题,想法子解决问题就是了,只知道怨天尤人,于事何补?”
她的声音自来就有难以言喻的威势,北斗原本就对她敬畏有加,听了这话,当时就闭紧了嘴巴。
因为就在这时,他忽然醒悟到了一个事实——
貌似,他无心说错话了呢。
当着李二郎和陈公子的面,口口声声指责官吏们不好,岂不是指着秃头骂秃驴?
幸好四郎赶话赶的及时,才让他避免说出更多不堪的话。
话说,怪不得二郎他们愿意和四郎相好,平时倒不觉得怎样,关键时刻,就瞧出四郎与众不同的能力了。
这种人情世故,为什么自己就总是学不会呢?为什么总要说错话呢?
唉……
他暗暗地给了自己一大嘴巴。
“二哥。”若萤叫了一声。
李祥廷捏得指节咔嘣响:“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早就手痒了。”
于是,众目睽睽下,他大踏步往前,把小巷堵了严严实实。
人再多,在力大无穷面前,不过就是多了几个练手的草包而已。
双方的较量并未持续很久。
长短不一的数声惨叫过后,是异口同声的□□满地。
而女子此时倒是涨了气势,恨恨地火上浇油:“打、打死他们!死一个、少一个祸害!今天你要是放他们离开,回头他们照样欺行霸市!狗改不了□□,他们就是这种东西!……没用的,你这么做,就是在姑息养奸、放虎归山……”
听她言语坚决,鼓动意味浓烈,若萤不禁蹙起了眉头。
她很担心李祥廷会受到对方的蛊惑,出手无状、做出大业来。
临出门前,姨妈千嘱咐、万叮咛,要她千万看好李祥廷,已经答应下的事,怎么可以背信呢?
因此,她赶忙出言制止:“二哥,点到为止!”
等闲人扛不住李祥廷的铁拳暴力,象这样的街头混混,多属鼯鼠之辈,看似样样在行,实则样样半吊子。当真要交手的话,再多三个、都甭想跟李祥廷打成平手。
李祥廷的拳头停在了空里。
那三个混混如获大赦,慌不迭地又是磕头、又是赌咒地,贴着墙根一溜烟逃掉了。
女子的哭骂仍在继续。一边哭,一边满地划拉什么东西。
静言俯身拾起一根药草,在鼻子边嗅了嗅,温声道:“姑娘家里有病人么?”
女子的动作稍稍一滞,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众人似乎听到了眼泪打在地上的声响。
“这个用不得了,已经都脏了……”静言小心地提醒她。
“我知道……我知道……”
很委屈、很无奈的声音,让人听了心下恻然。
若萤暗中叹了口气。
能不能用、对方不是不知道,大概是情势所迫,不得已才会有这于事无补的举动。
“腊月,你陪她再去一趟诊所。帮买了药,再送她家去。”
如此,才是正经的法子。
“是,四爷。”腊月答应着,往前两步,招呼那女子道,“姑娘,别忙活了。我们四爷说的,你可是都听见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救人如救火,咱们别耽误时间了,好么?”
那女子这才止住哭声,愣愣地抬起头来,视线扫过眼前的众人,最终聚焦在了正当中。
那是个小小少年,在一行人中,身量最小。
就是这么一个小人儿,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极为特殊的气息。
那种气息,会让人不敢放肆喘息、大声喧哗。不是所谓的压力或者是惧怕,就如同置身于森林之中,从上到下,都有着无法明了的深邃与神秘。
每一步,都须小心翼翼;每一次呼吸,都包含着无数草木的秘密。
他所站立的位置,恰是一行人的正当中。看似无意,却更像是被人有意无意地保护着、簇拥着。
总而言之,对于这一群人而言,这个少年俨然就是灵魂一般的存在。
“你就是……四爷?”
女子努力睁大眼。
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视见,她萎靡的身形渐渐变得挺拔。
“倒了房宅,堪怜生计蹙。
冲了田园,难将双手扤。
陆地水平铺,秋禾风乱舞。
水旱相仍,农家何日足?
墙壁通连,穷年何处补?
往常时不似今番苦,
万事由天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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