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微微一笑,温润如玉,语重心长的语气更是无端令人唏嘘:“你既这么说,可知是个明白事理的,到底是老太太亲自tiao教出来的。至于说有脸没脸,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若是担心太太会处事不公,有些事情,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我就先说道说道,彼此心里有了底,就能避免发生各种矛盾。倘一方受了委屈,也好有个说理的地方、有个评理的人。”
话音刚落,邹氏先就笑了:“四郎这是要给我们说你们屋里的规矩呢。也好。平日里妯娌们在一起,常说你们太太教养孩子有一套,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让我们也学习学习。”
程二跟了一句:“先小人后君子,却也是大丈夫的行径。”
若萤静静地看着上首。
连老太太都有了表情,唯独钟若芝从头到尾无所表示,此间的一切,仿佛都充耳未闻。
如果这不是轻蔑,不是不屑,不是否决,那会是什么心意呢?
无数的目光中蕴含着期待。
若萤很明白这种态度的由来。
他们在乎的不仅仅是她对此事的意见,更是对她身后的那些人的敬畏,对她的秀才身份的忌惮,更是对她的未来的高山仰止。
钟家自老太爷往下,四代了,有三代都止步于举人的门槛外。如果说她能够再进一步,则地下的列祖列宗都要以她为荣了,钟家的规矩都得随之而发生变化了。
作为钟家未来的一块金字招牌,四郎的话,谁敢不以为然?
而且,别人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但凡是个人,都会好奇的。
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说她噤了口,现场的人怕是要记恨她好几年吧?
若萤暗中冷笑着,再看钟若芝,发现后者的目光同样地冷冽。
只冷给她看。
钟若芝对她,绝无半分迁就与善意。
心头蓄有冰雪,说出的话难免就有几许薄凉。
“我们屋子里,和别人家不一样……”
此话一出,不少人倏地笑了。
大太太甚至差点喷了茶水:“谁家跟别家是一模一样的呢?四郎这开场白,委实有点故弄玄虚。”
“太太说的是。”若萤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禀报,说后头梁宅来人了。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
倒是二太太邹氏反应最为灵敏,腾地起身,欢喜不尽地吩咐道:“快、快请!”
“回太太,是街上的孙婆子。”报信的强调说。
老太太坐正了身子:“老二家的,你去看看。”
邹氏干脆地答应着,在一群丫头的簇拥下出去了。
“好了,她去办她的事,四郎你接着安排你们的。”
话虽如此,谁都能看得出来老太太的心不在焉。
先是说梁宅,而后又说是孙媒婆,前后的关联性一目了然。
若萤不禁暗中皱眉,她可不相信梁从风会乖乖听她的话,打消插手钟家事务的念头。
孙婆子今天来,无非只有两个结果。梁氏和钟氏的姻缘,要么成,要么黄。
看二太太那个表现,看来是要成的节奏?
当此时,若萤也不由得有些分神。
于是,她便找了一个能够明白她的心意且最为了解三房的人,替她为翘首以待的众人答疑解惑。
“姨娘,你来给清夏说说咱家的情况。”
原本只是为了看热闹而来的香蒲,乍被点名,不禁惊喜交加。
在她看来,能够在场面上代表太太和公子,这可是无尚的光荣呢。
定定神,香蒲越过人群站到了场子里。先是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等人行了礼貌,最后才转向清夏。
“我们屋子里,规矩是辰时前就得起来,一个人准备生火烧水煮饭,另一个人去替换看管鱼塘的老爷和二舅。这个不能耽搁,因为老爷和二舅他们要赶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去地里干活儿。
在家的人要负责担水劈柴、喂鸡喂鸭、洒扫庭除、清理圈肥、晾晒被褥,还要去菜园浇水捉虫锄地施肥。不会特地指派专人负责,谁得空、谁来做。
赶上春秋两季农忙,家里除了留个看门的,其他人都要下地帮忙:播种、锄草、浇水、收割、晾晒、收仓……
好在这两年家里添了一头牛,这些事情也没那么辛苦了。赶在以前,拉犁、刨地、搬运粮食,那才是真的没有出头之日。
当然,也有不用做这些事情的,比方说咱们大姑娘。绣花的人是沾不得这些粗活的。但是一样的,大姑娘可不是吃闲饭的人,她能做绣活儿挣钱贴补家用。如果清夏你也有这样的技艺,也可以不用下地做事。
我们屋子里不养懒人,即便是萧哥儿,也不是只会吃饭睡觉和读书,平日里也要帮家里烧火、扫地、擦桌子、跑腿打杂剁鸡食。
家里的人,要买什么、吃什么,须得报太太知道。没有月钱一说,太太手头宽裕了,兴许一高兴能给你两三个零花钱。终归是饿不着、冻不着,病了会给你请医生诊治。这么说吧,在我们屋子里,有没有私房钱其实没什么差别,有太太在,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是不用咱们担心的……”
她越说越平淡,却不妨众人越听越惊诧,而清夏更是彻底吓呆了。
这哪里是姨娘过的日子?童养媳大概也就这样的境遇了吧?睁开眼就是做不完的家务,这跟使唤牲口有什么不一样?而且还只管吃穿,连个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