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温文而言并非表里如一。
“世子很好。”她微微笑道,“在下只是觉得世子的话有些好笑。世子以为,在下是那种人么?”
朱昭葵愣了下,也笑了。
但笑容未及展开,即遭到她的突然袭击:“世子因何发笑?不知在世子心目中,在下是哪种人?”
这一次,他是真的给茶水呛着了。
仔细看她的神情,不像是说笑,也不像是随口之言——她从来不说无谓的话。
问他是怎么看她的么……
以往的她,好像并不十分在意他的心情。更多时候,都是尽量躲避开他的盘问追踪。
但这次,似乎不同。她肯主动往前,是否意味着彼此还能更近一步?
“四郎是个开明豁达的,自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为难苛待自己。凡事,能自己解决的,便不会麻烦他人。不好解决的,定会想方设法去解决。四郎学富五车,学以致用,像李代桃僵、反客为主这些计策,自然是信手拈来、运用自如。画地为牢生生困死自己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四郎身上的,不是么?”
若笑而不答。
“不是么?”
“世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此话当真?”
他忽然捉住了她的手。
透过他的掌心,若萤几乎听得到他马踏荒原般的心跳。
这个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不怕,她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早就知道,他的隐忍不可能没有底限。逼急了,这个人会有何激烈的反应,说实话,她想摸透他的底细。
但这是不可能的,毕竟还有个朱诚在。
他直接曲解了自家主子的行为。
“雪瓜性凉,四郎不要吃太多。喜欢的话,回头给你送两个过去。原本想着给安平侯送几个去,但是医士不让,说侯爷脾胃受损,一时半会儿吃不得这些生冷坚硬的。这东西耐贮存,只要别伤了瓜皮,哪怕是带回家,也不成问题。”
若萤起身拱手。
朱昭葵便瞅了一眼朱诚,笑骂:“你倒是会做人情。”
朱诚腆着脸回答道:“世子爷你可是冤枉小的了。有道是礼尚往来,小的还想着用这几个瓜,好换四郎的腌白菜呢。小的可是惦记了整整一年呢。”
“看你那点出息!”
“李夫人说好,能差到哪里去?小的何尝不知,一个人一种口味。人人说好的,未必小人就觉得好。人人都说不好的,未必就真的难以下咽。说小的贱骨头也好,说小的没出息也好,天底下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又不止小人一个。”
“朱诚,爷怎么听着这话一股子馊味儿呢?”
“小的愚笨,还望世子爷明示。”
“爷管不了你了是么?”
“怎可能!小的临出发前,王爷和王妃还特地叮嘱小的,让仔细看顾好世子爷,小的哪敢马虎?世子爷昨晚一宿没睡,小的也不敢合眼,一直都在担心世子爷的身体吃得消、吃不消……”
“爷有那么弱不禁风?你可知,但就冲着你这句话,就该吃一顿板子么?”
说这话时,他飞快地朝对面瞟了一眼。
朱诚的心跟着就是一忽悠。
他看得真真的,就在刹那,世子爷的眼底掠过一丝不快。
世子不是在跟他开玩笑愉悦气氛,而那句“弱不禁风”显然犯了某种忌讳。
简言之,世子怕给四郎看轻。
一向以宽宏大量著称的王世子竟然会变得如此小心翼翼、草木皆兵,这大大出乎朱诚的意料之外。
这说明什么?王世子对这个人的在意程度,已经无可救药了么?明知是一杯毒酒,也要冒险品尝么?
王世子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四郎呢?有没有看出这些蠢蠢欲动的危险?
这可是未来的鲁亲王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四郎呢?也不是个老实听话的。这二位,不管谁是猫、谁是老鼠,这一出旷日持久的猫抓老鼠的游戏终究会有玩腻的一天,等到了那一天,取舍去留是否会伤人伤己,这个问题,这二位是否认真思考过?
“四郎……”
希望不能全投在自家主子身上,相比而言,四郎的可信度还要高点。
虽说年纪相差很大,但是言行举止,到底还是四郎要持重深沉些。
若萤茫然转过脸来,似乎根本没听到那对主仆的对话。
朱昭葵心头的那点炽热瞬间便冷了一半。但眨眼间,却又生出些玩味来。
想想也是,以她的脾气和身份,怎可能没大没小地参与进他和他的仆从之间的事务上来?
他希望她能有点温度,哪怕是炽热一点也没关系,但是,她若是不这么冷静,那还是她么?
由此他便联想起了李祥廷。
何谓沉不住气?二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今天这种情况,若是搁在二郎身上,情况将会大不相同。
开头的时候,那青年兴许还能有板有眼地规规矩矩,但等吃吃喝喝之后,再听别人的东拉西扯,那青年定会按捺不住掺和进来。
这些言行适用于很多人,且很多时候都是无意识的。说的人不会过分介意,听话的人同样也很容易掉头就忘。
但四郎不是这种。
她的存在往往是飘渺的,纤小的外表和平淡的长相,貌似无欲无求温和无害,却是她畅行天下、无往不利的名刺。
任谁也想不到,小小的人竟会有一颗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