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些纠结,柳静言可不清楚。见她一味躲闪,只倒是怕他下手没有轻重,弄疼了眼睛。
“是这只眼睛吗?不要乱动,手脏,不要揉。我给你看看,放心,我虽然还在学艺,可平时也在给人看病。沙眼、红眼、针眼都接触过。没有分寸的话,也不敢给你看。”
若萤得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够靠在他前胸而不至于滑下去。
她所能感知的,只有他,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抚触,他的味道……
她喜欢这样的依靠,迷恋这种氛围,即使失掉本身,也不觉得有丝毫的遗憾。
哪怕是母亲,都不曾给过这种全心全意的安心。这是恋爱了吗?比起那些做了新娘子才渐渐学会恋爱的人来说,她的爱情来得未免早了些……
“好了,睁开眼试试。”
若萤怅然若失地拾起心神,懵懵地睁开眼,将面前那人的关切与温柔,一寸寸纳入心底。
“看来是好了。”静言容色一缓,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儿,一手握着帕子,一点点擦掉她满脸的泥污汗水。
修长的手指将散落下来的短发轻轻拢到耳后。当目光落到某处,忽然就笑弯了眼睛。
若萤也笑了。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眼下是个什么模样:乱蓬蓬的发髻上,颤巍巍、沉甸甸地插满了黄的紫的菊花,配上她大刀阔斧的形象,好像张飞坐绣床、李逵扮嫁娘,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她本能地想要把插戴扯下来,才抬起手,就给静言捉住了:“香扑扑的,蝴蝶蜜蜂都喜欢呢。”
旁边的无患低着头用脚尖画圈圈,俩肩膀抖得像抽风。
若萤了解自己本就与“可爱”无缘,便懒得跟他计较。只要能博静言一笑,扮一回丑角又如何呢?
“你怎么来了?”
早知道他会下来,她就该在府城多逗留两天,然后一起结伴回来。
“惠民药局要在合欢镇设置一个点,到时候,师傅会给委派过来做训科。所以,我想先熟悉一下环境,最好是能把地点房屋确定下来,省得师傅多操心。”
“你师傅过来是做正科,还是副训科?下面的五位医生可是都确定下来了?你是一直跟着师傅呢,还是忙完了就回济南?”
若萤自己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情是如此地急迫、目光是如此地炽热。
静言看着她,心里感佩着她的多知多闻。
她好像懂的不少呢。主管县里医学的是谁?正科与副训科有何区别?要成立一所药局,需要多少人、多大地方?
这些问题,随便找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问问,谁知道?
还有她看他的眼神,莫名地令他心慌呢。
“师傅过来负责制药,我给他老人家打下手。五名医生会从附近的乡里选取,应该会轮流当差。”
负责制药的话,那就是副训科。
若萤点点头:“开设药局是件好事,只是实际操作起来,肯定会出现很多问题。”
对听用的五名医生而言,给惠民药局做事是拿不到一分一毫的报酬的,因为这是他们必须要负担的差役,就像是民户、军户和匠户那样,只要是新明的子民,所在的每个家庭都必须要为国家服役。
没有人丁的家庭,或者是不想服役的,可以折成钱帛来代替。
除非是有功名在身的,非但可以免除差役,还可以见官不拜,以此来彰显朝廷对读书人的尊重以及对科考的重视。
“房子呢?看得怎么样了?”若萤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好帮助他。
静言面现为难:“有大房子,可惜位置太深,病患不好找。临街的大多只有门脸,缺少存放药材的仓库……”
这样啊,确实。
若萤陷入了沉思。
惠民药局的格局,一般是前厅三间,前头有抱轩三间,穿堂二间,后堂三间。
合欢大街是个不错的位置,那里是一镇的中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日里人来人往,赶上大集,更加地拥挤热闹。
但是细想临街的房屋,适合租赁的实在是少之又少,看来一天两天是很难办成此事的。
“先不管租金多少,我先让人帮忙物色着,回头再做筛选。”
人多力量大,相信腊月他们定会有所收获。
静言看着远处埋头苦干的几个人,有些担心自己会拖累她。
若萤粲然一笑:“能帮得到的我才说,你放心。”
静言想到她的脾性,随即微笑了。
这话分明是在安抚他,事实上,他从不怀疑她的能力,这种信任仿佛自来就有,跟时间、年龄无关。
太阳已经大得叫人冒火。
若萤拍拍手上的泥土,转身上山。
静言放慢脚步跟她并行着,边走边聊着天。
“你过来这边,家里伯母怎么办?”
能够教养出静言这样的孩子,想必杜夫人很不同寻常。又是杜先生的闺女,但凡容貌、见识,必定高人一等。
或许,静言该把他的母亲搬到这里小住一阵子。
身后的无患插嘴道:“我们老夫人才不会住到这里来呢,有表小姐在,公子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提起这位“表小姐”,无患就跟开了闸的河水,滔滔不绝。在他的描述中,那位表小姐竟然是天底下再好不过的人了,不但针线好、虑事周全,最难得的是对了老夫人的心思。老夫人什么话都跟她说,什么事儿都要同她商量,就算是亲生母女,都没有那样亲密的。
郑依依,依依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