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围等二十个女官领旨谢恩, 按照规矩, 还要去坤宁宫马皇后那里再次叩谢皇恩。
自打进宫以来, 胡善围还没见过传说中的一国之母, 特地好好打扮, 选了最新的官帽和官袍,甚至不嫌热的穿上了进宫第一天沐春为她从马皇后那里求来的靴子。
这靴子外面是小羊皮,里子是福建漳绒, 穿上去刚好合脚, 胡善围和马皇后一样, 都有一对大脚板。
可惜今日不巧,马皇后惦记孙淑妃的病情, 去了乾清宫亲自看女医和太医们一起会诊。
坤宁宫,刘司言招呼二十个刚刚晋升的女官坐下吃茶, “今日皇后娘娘临时有事,托我请你们喝茶。”
一般人来谢恩, 很难见到皇后真面, 就在宫外磕头便是。在后宫,尚宫局的司言部门十个女官相当于帝后的嘴巴, 专门转达帝后的吩咐。马皇后既然要六品司言来招呼这些女官, 已经表明了对她们的重视。
宫女端来茶和点心, 女官们吃相斯文, 多少都用一点, 毕竟是皇后的赏赐。
唯有十三岁的吴琼莲最放松, 专“攻”面前的桂花糕, 脸颊沾着糖霜。刘司言见她吃的香甜,命宫女又送了一盘,还给她换了新茶,“给吴掌籍换一杯红茶,那个去油腻。”
吴琼莲在尚仪局司籍部门,如今升了一级,成为了掌字辈的女官,她这个掌籍依然是后宫的女教习,教授宫人。
“多谢刘司言。”吴琼莲吃空了一盘,一只胖手又向第二盘桂花糕发起“进攻”。
其余女官喝的都是绿色的龙井,只有吴琼莲的茶换成了武夷山红茶。她戴着乌纱帽,穿着官袍,打扮越是成熟,就越显得一张圆脸稚气,惹人怜爱,好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连刘司言也不禁“母性大发”,格外照顾她。
刘司言觉得有趣,问她,“你进宫五个月,习不习惯宫中的生活?”
吴琼莲说道:“不习惯。”
胡善围和众女官:幸好皇后娘娘今天不在坤宁宫!要不就尴尬了!
刘司言咳咳两声,问:“哪里不习惯?”
吴琼莲:“那里都不习惯。”
刘司言不知该不该将茶话会继续,众女官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嘴里的茶点难以下咽。
幸好吴琼莲接着说道:“宫里和家里不一样,规矩多。下官在家里住了十三年,在宫里才五个月,当然不习惯了。不过,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众女官松了口气,有惊无险结束了茶话会。
刘司言亲自送二十个女官出了坤宁宫,曹尚宫在议事房忙了一阵,出来透透气,刚好和下属刘司言碰上了,看见二十个女官的背影,曹尚宫打趣道:“怎么样?新来的那几个厉害吧,有没有探一探胡善围的底?”
刘司言取出帕子擦了擦汗,“甭提了,一个吴琼莲就够我受的了,胡善围估计更硌牙,这一批女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胡善围回到宫正司,向范宫正交代坤宁宫赐茶的情况。
范宫正慵懒的摇着团扇,“这个吴琼莲总是出乎意外,说她清高持才傲物吧,她总能在最后圆回来,把人堵得无话可说。可惜我手气不如崔尚仪,没能把这种天才收入囊中——我不是说你比她差,你有你的好处。”
胡善围讪讪道:“我没有和吴琼莲比。”
范宫正将一个象牙牌递给她,“这是你的名牌,证明身份之用。”
胡善围接过象牙牌,圆形,巴掌大小,正面写着:“宫正司,典正,胡善围”,反面写着“女官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
脊部还刻着一行浅浅的楷书,“洪武十三年造”。
范宫正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是七品典正,从今日起就要当得起这份差事。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完成皇后的新懿旨,将《赵宋贤妃训/诫录》印五百本,分给后宫嫔妃、皇室亲王府里的王妃侧妃等姬妾,还有外戚的女眷。给她们讲解清楚,不要触犯戒律,要学习这些贤妃典范,重视家风家法。以前犯错,她们找无知者无罪的借口,你给她们讲明白了,她们要是再犯,就别怪皇上皇后起了雷霆之怒,后妃和其家族因自身不慎,而步入胡庶人家族之后尘。”
胡善围顿时觉得腰间这块象牙牌有千金重!
胡善围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道:“范宫正的意思是说,印书,分书,讲书,到执行这本书,都由下官一人完成?”
除了印书看起来比较简单,其他各项任务好像都在得罪人!
从后宫,到亲王府的王妃侧妃,再到外戚内眷,只要是女性,统统得罪个遍。
“要不你为何会连升两级呢?”范宫正拍了拍身体渐渐僵硬的胡善围,“我看你天资聪颖,品行端正,坚强好学,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用肉眼可见,前途是一片刀山火海。
但若退缩,她将一无所有。胡善围紧紧捏着腰间的象牙牌,典正的身份给她力量和勇气,说道:“多谢范宫正对下官的信任,下官便肝脑涂地,也要完成任务。”
范宫正问:“你不害怕吗?”
胡善围说道:“只要能完成任务,前面便是一口油锅,下官也淌定了。”
范宫正就是欣赏胡善围骨子里激发出来的狠劲,给她的压力越大,迸发出来潜力就越大,总能给人惊喜。
范宫正原本是琢磨不透皇后娘娘的真实意图,想要找个合适的人甩锅,把压力转移,但现在对胡善围的欣赏,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