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神来,发现众人都已经散去了,左右四顾,独轮车和木头齐齐不知所踪。
淳晞上前关切地问东问西,他笑着敷衍,指甲无声地印进掌心里。他一边感受着掌心的疼痛,勒令自己停止去思索各种杀死小都尉的方式,一边细细查看地上车辙的印记。
小都尉不可能把车推走,他那样的贵族郎君,根本不会关心这木柴的存在。
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李虎了,或者说,不管是谁推走了车,最后最有可能推到的终点便是李虎家。
安车走到李虎家,果然看见门口的车辙。他见淳晞抬手要敲门,出言制止,劝她回家。
淳晞张口抗议,“我是他家的表亲,当然要留下来讲讲理。”
“正因你们是亲戚,你更要走。一者你没有立场同父辈讲理,二者,若今日闹得不快,以后如何相处?”
淳晞蹙眉,“管不了那么多,人总要讲理吧——”
安车一笑,摇头。
淳晞询问,“若他们不讲理,你要如何要回车子?怎么证明那是你的呢?”
“我自有办法,”安车依旧认真地催促淳晞,回避。
淳晞最终顺从地走了,安车目送她拐出巷子,然后扣门。
门迟迟不开,他不依不饶,不紧不慢,维持着同一个节奏,直到李虎的父亲李熊出现在门口,一手叉腰,嘴里嚼着晚饭,俯首打量安车的脏脸和乌青眼。
安车冷淡地仰头看着他,“李虎拿了我的车,并车里的木头,请归还。”
李熊趁着咽下晚饭的时间寻思了片刻,一转身,稍后推出了王家的独轮车,车内空空如也,“他看见这辆车在路上没人要,便把它推了回来,预备明日挨家问问的,既然你来认领了,你便推走吧。”
安车并不吃惊。每一家的独轮车都有些特征,只有自家人认得出来。王家一旦知道自己家的独轮车丢到了李家,必然来辨认。王家人多家大,正是繁盛时候,李熊不会去为了一辆破车跟他们闹不愉快。
可是车里的木头便是安车个人的问题了。木头也需要辛苦砍来,一车木头自然有价值,所以李熊还了车,不还木头。
安车负着手,没有接独轮车,“一车尚没劈好的木头,真值得你匿下来?”
“你这小孩在说什么?哪有木头?别想讹诈我们家。”
安车打量四周。
这里是城南的富人区,房屋整齐漂亮。凭李熊的能耐,李家根本买不到这里的房子,不过李家几代人积攒的财富不少,加之李熊娶了个商人的独女,这才挤入金城的黄金地段。虽如此,因为阶层差异,在新的邻里间一直不大受待见。李家在城北的老邻居都知道这点,常常背后取笑,安车多少有些耳闻。
安车道,“谁在讹诈,我们各执一词,看来需要找街坊邻居评一番道理。”他观察李熊的神色,“看看,我一个九岁孩童,和你,谁的说辞更不像说谎?”
李熊撇嘴,“谁跟你评理?”
“你若同意,我便喊人了?刚好这时辰家家都在吃饭,巷子里有热闹都不妨一看,我倒好奇你在这片地方的声誉如何?经不经得起这样折腾?”
他果然见李熊犹豫起来。一车木头实在不够值钱,为此冒险给自己博得个欺负丧妣孩童的形象,李熊应该明白这买卖的不划算。
他冷笑了一声,伸手要把车拉回去,“不就是想讨几根木头吗?赏你就是了。杂种。”
安车把车递过去,“我丢的可是劈得整整齐齐的成柴,你别装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