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一斋照亮了幽暗的厢房,吴蒙一进门,扑鼻而来的便是浓郁的血腥味。他微微皱眉,环顾室内,只见七八个和尚正跪在地上,惊恐地望着自己。而他们围着的,是用白布盖着的一具尸体。
白布下躺着的应当就是那不幸被害的兴德寺主持了。吴蒙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头跟来的引路和尚也同时帮着解释安抚,原本有些骚乱的屋内,才复平静下来。
吴蒙双手合十,跟着一帮和尚,默默祷颂,无意间,却发现屋内靠边,还蒙着一具尸体。
有和尚看到吴蒙在注意那具尸体,解释道:“白日来贼,害了寺内许多人,其他人的尸首本不该安放在主持的禅房内,但这位是个贵人,与我寺我家主持颇有渊源,故而另当别论。”
吴蒙心中不以为然,暗道佛祖不是教你们一视同仁,普度众生,怎么如今也开始学着干这区别对待的一套了。但转而一想,倒也怪不了谁,时下各行各业都不免重利忘义、趋炎附势,大环境如此,轮到这些和尚这里,也难免势利眼。
“看来这位施主定是个心善至诚之人。”吴蒙嗟叹道,心里却不以为然,也不知这人平素里布施了多少钱财到寺里,才能在这禅房中买到一个位置。
几个和尚道:“是,这位女施主最是信奉我释家,隔三差五就会来寺内寻主持商讨佛学、解惑释疑。听说主持与她是好几十年的老交情。小僧等也是念到这层关系,才没有把她与其他人一般,安置在别院。”
吴蒙听说这还是个“女施主”,来了几分兴致,说道:“哦?这位施主竟还是女流之辈?说句冒犯亡人的话,女子中有见识才学能与德高望重的主持讨论佛学的,甚是少见啊。”他说这话,其实一来是真因为好奇,而来也是受到长年对信息敏感的习惯所驱使。正如他自己所言,在这个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识字且通明经懂道义的女子,定然有些背景。他有预感,这个女子很可能与泾阳县的某些豪绅大户有干系。
几个和尚点头道:“军爷所言不错,主持生平最忌直接面对女子,但唯独这位女施主是个例外,小僧几个曾有幸拜聆她与主持之间的交谈,眼界见识的的确确不同凡响。”
他们这么一说,更加勾起了吴蒙的兴趣,他说道:“却不知这位女施主是什么来历,可否劳烦告知一二?”
那几个和尚为难道:“死者为大,小僧们在亡人面前嚼口舌,恐有不妥。”
吴蒙摇头道:“我来屋中,就是为了了解情况。你们仔细与我说了,我回去官府报差,才好进行下一步。”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白日里被指为“逆贼”的事,心里一痛,脸色不由自主沉了下来。
那几个和尚本来就是胆小怕事之人,吴蒙既抬出了官府的架子,又突然黑了脸,他们就不敢再有违拗,如实说道:“军爷办案需要,小僧们定当知无不言。”说着,推出一个口齿清晰的继续道,“这位女施主是泾阳县崔员外的正室夫人,她与我家主持以师兄弟之礼相叙,小僧们有时也尊称她一声师叔。”
“谁?”吴蒙心头如蒙锤击,“咚”的一震,他走上两步,贴近那说话的和尚,睁目再问,“你说那里躺着的是泾阳崔淇的夫人?”
那和尚看他情绪忽然波动起来,有些害怕,直点头:“是,是是崔淇”
吴蒙复无言语,转身就朝那侧边的尸体走去,在几个和尚的惊呼与劝阻声中,执意将蒙在最上面的白布掀了起来。借着微光,他仔细辨认,只见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她的眉宇以及五官,完完全全还是几年前的样子,不是崔淇的正室夫人,还会是谁?
他登时就慌了起来,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崔家的仆役兴哥儿就曾对他说过夫人与小姐结伴出城,前往寺庙烧香还愿的事。如今,崔夫人已死,那么崔期颐呢?
那几个和尚见他豁然起身,都吓了一跳,当中两个胆大的问道:“军爷,可是有什么不对?”
吴蒙双目充血,身子也有些僵滞,颤声道:“另外的尸体安放在什么地方?”末了补充一句,“速速带我前去!”
那几个和尚不明就里,但见吴蒙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半黑半亮,配上铁青的脸色,颇有几分狰狞,哪个还敢多说,直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当下就有一个和尚自告奋勇,带着吴蒙前往安置其他尸体的厢房。
在寺中遇害的,还有将近十人,里头有和尚也有一些善男信女,吴蒙一进屋,就见这些尸体横七竖八摆在地上,连遮盖的白布也是草草安放,当即就对这群和尚判若云泥的对待方式感到极为不快。但好歹没有发作,紧抿嘴唇,默默开始检查尸体。
检查了一遍,极度紧张的吴蒙并未见到崔期颐的尸首,心情虽还紧绷却又略带些欣慰,他抬头问那和尚:“除了这些,还有吗?”
那和尚摇头道:“没了,那伙贼寇来的快也去的快,若非如此,小僧等人只怕也要遭到毒手。”
吴蒙不甘心,继续追问:“当真没有了?据我所知,禅房里躺着的那位女施主,不是一个人来寺内的。她的伴当都去哪里了?”
那和尚闻言,面露疑惑,想了一想,突然一拍脑袋,道:“哦,对,对,是小僧糊涂,一时间忘了这事。那女施主此来,确实带了些人。几个是她的丫鬟护卫,诺,这里那两具女尸,就是她丫鬟。此外,还有个妙龄少女相随,看上去,恐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