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墓园位于洛水城的西山脚下,前不久才刚下葬的苏府二夫人的墓碑还是新刻,但是摸上去光滑溜顺,显然是匠人的手艺极好。苏紫苑动作轻柔,感受着掌下青石的冰凉。
这是旧年的最后一天,头顶上天色阴沉沉的,似是正酝酿了一场暴雨。
苏紫苑抬头,目光看向无穷尽的天空,目光空洞,神情若哀。初闻不能修灵时,她总觉得尚有希望,但是几个月来,她试遍了所有能打听到的有可能的方法,甚至放弃了追查凶手,只一心扑在怎么修灵上,然而却一无所获。不能修灵的这个事实,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一点点侵入心肺,痛不能已。
暴雨欲来的征兆越来越明显,狂风阵阵,吹得小径上落叶纷纷,给这天地凭空增添了许多萧瑟的意味。手下的墓碑冰凉,一点也不像娘亲温暖的手,所以无论如何给不了她力量。
“走吧。”苏紫苑从墓碑上收回手,带着锦娘和小玉从墓园出来。
阴沉黑青的天空下,三人的身影缓慢移动,走在最前面的苏紫苑娇娇小小,看起来单薄又孤独。
风萧萧兮天愈寒,旷野无边兮,前路无所去。
前路,在哪呢?
苏紫苑眼神迷茫,过往几年莫名自信的内心如今一次又一次地生出无助来。
不能修灵的话,别说报仇了,就是查出凶手也是困难重重希求渺茫,呵,呵呵,人呐,何其弱,何其悲!我欲横刀向天,我欲剑指苍茫,可是,我的刀呢?我的剑呢?
原来,巨大的希望消失掉后,会是这种感觉,会觉得人生是这样的空洞,没有欢笑,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记忆,没有悲伤,空无一物,空,空,空!
苏紫苑身子一软,却感觉有人扶住了滑倒的自己,她痛苦又绝望地抬起头来,像是质问对方,又像是拷问自己:“我的刀呢?我的剑呢?”语声低弱,宛如幼兽泣血又无助的喃喃自语。
孟无尘淡定地任凭苏紫苑扯着她的衣袖,见她双目完全没有焦距,心知她此刻根本看不到自己,不过是陷在自我的心魔里罢了。
孟无尘叹了口气,伸出手击在苏紫苑的睡穴上,她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苏紫苑一偏头,看到锦娘正坐在窗边的卧榻上绣着一个荷包。
虽然她只是什么伪先天灵体,但毕竟通灵入了门,视力听力都要较一般人好上许多,她能看到,那荷包上头一只梅花鹿已经成型,憨态可掬。一时竟觉得锦娘跟那只梅花鹿有点像。
窗外有风呼呼刮着,苏紫苑眨眨眼睛,隐约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也不知是不是下雪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问娘亲,什么时候可以和她一起堆雪人,哈,如今,一切成空啊。
苏紫苑面朝里翻了个身,将被子拉到头上盖住脸,绵软的被子馨香柔滑,慢慢吸掉了她无声流出的泪水。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锦娘抬起头来,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探了探苏紫苑额头的温度,“老天保佑,不烧了。”
苏紫苑拉下被子,露出脸来,锦娘惊喜:“小姐醒了,可要喝点粥,灶上一直温着。”
见苏紫苑点头,锦娘又喊了小玉去取粥,这边手上动作不停,扶着苏紫苑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个靠枕,嘴里说道:“多亏当时碰上了孟家少主,将您及时送了回来,不然那暴雨一淋,您又要病上个十天半个月了。”这段时间为了修灵,苏紫苑把身体折腾得很是虚弱,锦娘都看在眼里。
“他人呢?”
“您一直不醒,孟少主就先回……”
突然,门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打断了锦娘的话,她却惊喜地看向窗外,“子时了,”她扭回头来,笑吟吟地对苏紫苑道:“新的一年到了呢!”
新的一年啊,苏紫苑看向被外面火红烟花灯光映红的窗户,自失一笑,跟旧的一年有什么差别呢?
她就要躺下,却见锦娘返身去外间取了那只绣着梅花鹿的小荷包,过来递给她:“奴婢也就这一手绣活还拿得出手了,还望小姐不要嫌弃。”
苏紫苑呆呆的接过,正不解其意,就听得锦娘继续说道:“孟少主走时也给您留了礼物呢。”啊,新年礼物啊。
锦娘转身去旁边箱笼里取了个小包裹,一边解着结扣,一边道:“三小姐,您看。”
竟然一副软甲!
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但泛着玉质的光华,细腻温润,精巧无比。
“说是比照您的身形做的,防御力很高,而且很贴合身体,不影响行动。”锦娘说着,手上已经麻利地给苏紫苑套在了身上。
穿上竟是暖的!
饶是没什么心情的苏紫苑也突然生出些兴致来,她动了动身子,很是灵便,一点不影响身体活动,她又摸了摸铠甲的材质,只觉柔软绵实,心中似乎也生出些踏实的感觉来。
“咦?这里还有字条呢。”锦娘惊奇地从包裹皮上取下一块四四方方的绢纸,上面写着寥寥数语。
苏紫苑顺从接过,看着看着,眉目间就舒展开阔起来,到的最后,脸上竟然迸发出灿烂明亮的笑意,似是云开见日,金光大盛。
锦娘猝不及防被闪了眼,呆呆地喃喃:“三小姐笑起来竟这般……这般……”她有限的词汇量里找不到合适,词语形容,只觉得三小姐此刻的笑格外动人心魄。
那边苏紫苑甚至笑出了声,她抬起头来看向锦娘,一扫过去那么长时间的阴霾,整个脸清朗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