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春天一如既往地冷,冷得令人恐惧。
雨下得没完没了,洞庭湖湘江浏阳河都发了灾,灾民一股脑涌进长沙城,城里到处都是饿死冻死的人,出去一趟不知要念多少声阿弥陀佛。
跟灾民抢吃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一双双饿狼一般的眼睛,简直要把路过的人撕成碎片,饿极了,他们杀人放火互换孩子来吃什么都干得出来。
乌春巷最年轻的寡妇周刘氏愁得直抓头发,不顾春寒料峭,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想一个困扰她多日的问题:人肉能吃吗?
“姆妈,你吃掉我吧,再不吃我身上就没肉了。”
女儿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棉絮破破烂烂,已无法保暖,仍被她当宝贝盖在身上。周刘氏知道这种滋味,饿的时候人就特别冷,还会一阵阵眩晕,即使靠着抱着一块抹布也是好的。
什么能吃呢?
家里空空荡荡,柜子里的东西早就当光了;米缸是空的,或者说自从那个杀千刀的喂了洞庭湖的鱼虾,米缸就再没有满过;水缸剩一个底,她没法自己挑水,也请不起人挑水;而腌菜坛子一个个摆过去,除了一把干草,什么都没有。
“姆妈,还是吃我吧,腌着能吃好久呢。”
儿子从腌菜坛子里钻出来,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露出笑意。
周刘氏将脸埋在膝间,一双眼睛无比干涩,已经流不出任何液体,这样的时刻,眼泪和感情都是奢侈的东西,没有必要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