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由于赵煦公布了自己的病情,朝臣们自然是体谅了不少,若是他不来上朝或者是迟到,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今的赵煦天天都十分的准时,问政殷勤,处理事情绝不拖沓。这比起他亲政的前几年,简直是一个强烈的反差。
在皇帝的带头之下,朝臣们的积极性也被调动了起来,大家也是一改以前懒散的作风,一个个穿戴整齐了不少,朝议开始之前,队列也排得十分的好,交头接耳之声更是全然没有。
赵煦早早来到了朝堂之上,看着下面战战兢兢的群臣们,他的脸色如寒冰一般。咳嗽了几声之后,他忽然开口说道:“列位爱卿,朕这几天,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
整个文德殿内安静异常。大臣们都是凝神屏息地听着赵煦的话,生怕漏过了一个字,因为赵煦如今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很可能会和储君有关。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早一步窥破天机,就好顺着赵煦的意思拥戴下一位储君,这样既可以得到赵煦的赏识,又可以坐拥从龙之功,可谓一举两得。
“这个问题便是,忠,义这两样东西,是不是可以两全。若是不能两全,又要先顾虑哪一方面!诸位爱卿都是博学鸿儒之士,在儒学上的造诣高深,对于这个问题,是如何看待的呢?”
群臣面面相觑,皇帝上早朝不谈正事,却谈这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实在是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虽然赵煦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大家都是曾经想过的,而且在自己的心目中都有答案,但大家却不敢贸然回答,以免自己的答案不称赵煦的心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煦游目四顾一番,见整个个大殿内竟然没有一个人起身答话,便笑道:“诸位爱卿齐都选择了沉默,这是何故。朕的话难道很难回答吗?既然如此,朕就随便点一个人回答一下吧!”指了指东班最前列的章惇道:“宰相乃是文官之首,你先给大家开个头吧!”
章惇只好出列说道:“既然陛下有旨,那微臣就抛砖引玉了。臣觉得,忠义忠义,既然这‘忠’字是放在‘义’字前面的,那自然是应该以‘忠’为先的。若是这忠义之间难以两全的话,自然是应该舍弃‘义’而留存‘忠’。”
其实,赵煦若是点其他的人来说,得到的结果应该也是和这差不多。毕竟是御驾当面,又有这么多的同僚环伺,就算是有些人心中觉得“义”比起“忠”来,更加重要,也不能这么说。否则,你将皇帝置身于何处?大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的原因,只是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是太过简单了,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似乎里面藏得有更深的阴谋才是。
大家从章惇的口中听见了最简单也是最自然的回答,心下都是惊异不已。章惇虽然都是皇帝的心腹,不然他也不能这么多年以来独居相位,赵煦有很多事情,都是私下里先和他商量好了再拿到朝堂上来说的,或者干脆就直接借着章惇的嘴巴说出。所以,大家都希望从章惇的口中听出一些端倪来,不想章惇所说,却是最平常的话,这倒是让大家都颇为吃惊。
赵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转向众人道:“大家对此,有有何看法呢?”
许将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对于赵煦这些日子以来的情况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就连此时赵煦想要做什么,都是明了得很。
当下,他站起身来,说道:“陛下,朝堂之上,讲得都是对朝廷,对社稷,对陛下的忠心。这个‘义’字却是万万要不得的,自古以来,凡是讲‘义’的,往往都心怀叵测。自来所有的亡命之徒敢于谋反篡逆,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所凭的,都是这一个‘义’字。所以,所谓的‘义’非但不应该大肆宣扬,反而应该适当抑制,而将之和‘忠’字相提并论,就更加没有可比性了。”
赵煦略略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接话。
后面的赵挺之看见许将说话,想起这许将乃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许将所说的话,赵挺之的第一念头就是反对。当下,他站起身来,高举笏板,道:“陛下,臣对于吏部尚书所言,难以苟同。”
赵煦来了兴致,眉尖略略上扬了一下,道:“哦,赵爱卿可贺高见?”
赵挺之昂然道:“高见不敢,臣倒是有一点浅见。陛下,义气乃是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个重要的纽带。世间若无义气,就不会有忠诚。因为说到头来,忠心,也是一种重要的义气,只不过忠心乃是对朝廷社稷义气,对陛下义气,对天下百姓义气而已。正如‘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一样,一个人若是连义气都做不到,那又谈何忠诚呢?”
赵挺之一面说,一面不时地用自己眼睛的余光瞥着许将。他的声音慷慨激昂,令人闻之顿生一种气势滔滔的感觉,似乎他正正在道义lún_lǐ的最高峰上以仑音教导世人一般。
令赵挺之有点失望的是,许将对他的这一番慷慨陈词居然毫无反应,不要说出来反驳,就是反应都没有一点,根本就像没有听见一般。
倒是赵煦听得连连点头,忽然说道:“爱卿大义凛然,朕心甚慰。不过,朕倒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假设,朕是说假设——爱卿的一位好友犯下了弥天大罪,他来托庇与你,你是将他隐藏起来,不让官府发现呢,还是亲自将他绑缚起来交给官府法办?”
赵挺之愣住,呐呐地说道:“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