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裳安的时候不算晚, 车程大约两小时, 也才早上八点过。天气怪异的裳安还阴着,像是要下一场大雨一般, 不过裳安向来喜雨。梁仟将车停在路边,看着戏柠舟一个人走花店里, 捧出一束白菊,微光打在他的脸上,有些昏暗不明,看不清对方精致的轮廓。
戏柠舟用手指弹去花上那些店员刻意打上去的水珠, 再小心翼翼地捧着花进车门, 放在膝盖上, 示意梁仟开车:“那个地方你去过的,往最高处找就行了。”
梁仟看了看他身前的白菊,再次发动引擎。
墓园。
比较虚浮的裳安居民当然不会经常来祭拜已经死去的人,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现在的生活和以后的生活上。从车上走下来的两人也没有在墓园里面遇到人, 安静而和谐的墓地,一块块的墓碑。
戏柠舟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将怀里抱着的白菊放下,看着对方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长得实在难以直对——黑斑占了他脸庞的大部分, 就连眼睛都一大一小不和谐。
青年的身躯很瘦,他弯腰单手放菊的动作也很随意, 不带一丝恭敬。很快青年直起身子来, 双手插在兜里, 一头金发被风吹散开,他温柔地笑起来,微弧度地偏了偏头。
“……好久不见,童家国。”
黑色的墓名修得算不上什么高档次,用的是隶书,下面还假意思地帮他撰写了一段生平经历,看来是梁仟当初对他们之间的那个赌约奉行到了最后。
不过戏柠舟从来没有去询问过童杉杉被谁领养了,现在过得怎么样,梁仟也不会主动告诉他。对于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梁仟和他的关系仅限于公平交易。
要不是钱雨荷忽然提到那个小姑娘,戏柠舟是决计不会想和她有半分行为上的牵扯的。
梁仟又将帽子拉了起来,他陪着戏柠舟站在墓地吹了一会儿阴风,等裳安的天都亮了大半的样子,他才开口:“……为什么忽然想到要来看他?”
童家国的葬礼是他和戏柠舟一起参与的,难得的感伤。那个时候的青年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身上,不管是对于葬礼本身,还是对于他来说,青年的态度都很平淡。唯独那个小姑娘……
“在你手下实习的时候,我曾经被派遣到第七实验中学做过笔录,钱雨荷是受害者张倩的班主任,同时也是……童杉杉的。”戏柠舟挑着词语避重就轻,他一年前插手童家国案子时,将牵动整个案子的主线给隐藏了,所有的猜想推测在梁仟看来不过是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加上撞鬼的事实。
下意识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个小姑娘,任何人。
梁仟挑了挑眉,略敏感道:“童杉杉?你好像从一开始就对那个孩子有一种比别人都要多的关注。”
戏柠舟狡黠地笑起来,他半回头,眼神里多了一份探究:“梁大长官可别忘记了,当时的我连十八岁都没到,因为背景帮忙掩去了真实年龄,填的是二十。童杉杉当时也不过一个十五十六岁的孩子,我和她的年龄只差两岁。”
梁 ·比戏柠舟大八岁 ·仟忽然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低眉看了看对方无辜至极的表情:“若不是觉得你骨龄不对,就凭你的这颗脑袋和无所谓的心态,我怕觉得你和我差不多。”
戏柠舟回过头,耸肩:“没办法,天生。”
两人比较无聊地搭了一会儿话,就准备回去,韩庆还坐在车上给两人看车。戏柠舟抬步刚想走回去,却觉得始终不对劲,他皱着眉倒回来,蹲下身体,一向洁癖严重的青年伸出了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墓碑上扫过。
“怎么了?”梁仟见他面色严肃,也跟着站回来,看他突兀的动作。
戏柠舟偏偏头,还在认真地抚摸,似乎在寻找什么:“不可能。去年童家国的枪毙日期就在十一月左右,我陪着童杉杉参加完葬礼之后,这里就没有人来过了。虽然不清楚这里有没有管理者打扫墓碑,但是在童杉杉他父亲死去后,这个小姑娘不可能错过他的祭日。但是……”
戏柠舟的手指从地面石板望墓碑后抚摸过去,表情和动作配上这个诡异的背景看上去倒是令人心底发寒:“……但是,童家国的墓碑旁太空旷了,没有任何人来看望的礼品,这些灰和旁边墓碑上的一样厚,没有谁留下花的痕迹,也没有谁来打扫过的痕迹。”
梁仟低头,就看见地上只有戏柠舟刚才放下的那捧白菊,他想了想童家国被枪毙的日期,确定实在今天之前:“她说不定不想触景生情,毕竟她父亲也是个杀人犯,所以……”
戏柠舟干脆地打断他:“不可能。”
梁仟抬头:“为什么?”
戏柠舟的目光坚定得可怕:“我说过,不可能……这是什么?”
青年的脸上闪过疑虑,他的手指在墓碑后翻到一张纸质类的东西,用了巧力将它取出来,青年一直淡然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是一封信,信封简朴素雅,只有金边作为装饰,似乎在墓碑侧的缝隙里放了一段时间了,信封的边缘被雨水染了七八分又干了的模样,但是信封上有一排打印下的黑色书面体。
——
这种事情是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戏柠舟完全是因为一时想起,才会来看看童家国,还特意错开了童杉杉可能探望的日期,谁知道随便在墓碑上摸摸就能弄出这种东西。
“……这是?”梁仟脸色也有些凝重,这件结束了一年的服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