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女半句话不敢说, 却是将脸吓成了死白色, 本想着难免一顿罚,不料这小少爷脾性这般好。闻言赶紧收拾了桌上东西, 弓着腰赶紧下席。
戏柠舟低头看了看身上长衫被泼上的残羹, 微笑着抬头:“各位, 失陪一刻, 我去换一下衣衫。”
说完又转头对着老爷子低语:“柠舟去去就来。”
老爷子看着这毛手毛脚的丫头正欲发火,却见少年不温不恼地将事情淡化了。低头看了看他长衫上的食垢, 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份不骄不躁的心性正是他要的。
戏柠舟见此对餐桌上的众人一个礼貌的微笑, 在梁仟那双深如墨潭的双眸上停留了几分, 从容离开宴席。
他对老家伙的态度和众人的小心思拿捏的很好。梁仟微微皱眉,从戏柠舟不时变幻的两个自称上便可以看出这个少年的心性和计策,对于众宾客不用“柠舟”,对于老爷子一般不用“我”,看来真真是在不时间变幻相对等的态度。
“刚才的羹汤里有尸体肠胃, 是后纳入的, 查清楚。在侍女的服装和那些瓷器上用点心。”
“是。”董联半低头对着少年道,看着他从容走在前方的身影, 不自觉间带了一份常人难以察觉的——戾气。
很隐晦却压迫得让人难以呼吸的……戾气。
董联瞳孔微微缩小, 这是他跟着他这半年以来第一次见到少年隐藏不住的暴戾, 他一向来也是知晓少年的心智和同龄人相差太多, 但绝不会想到这刚满二十的“少年”何曾会有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戾气。
*
过了几刻, 戏柠舟换着一身墨蓝衣衫又重新坐回位上。老爷子见此看了一眼压在手腕上的名表, 便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可以开始了。
“花有重开日, 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嫡亲三口儿家属。”
台目上拉开红幕,众人归为安静,将目光转到台面上,见是卜儿带了妆着月白金边戏服,正单指捏衣衫道呼。
“不幸夫主亡逝已过,止有一个孩儿,年长八岁,俺娘儿两个,过其日月,家中颇有些钱财。这里一个窦秀才,从去年问我借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本利该银四十两。我数次索取,那秀才只说贫难,没得还我。”
卜儿身材不属臃肿,却被衣衫故意撑开,脸谱并不复杂,只是从脸纹皱着上可看出是个不下年纪的老妇人了。
“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生得可喜,长得可爱,我有心看上他,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岂不两得其便。他说今日好日辰,亲送女儿到我家来,老身且不索钱去,专在家中等候,这早晚窦秀才敢待来也。 ”
戏柠舟端着一旁的清茶杯缓缓揭开,换了气息引来一阵清明。少年原是半合的双眼闻此缓缓抬起,并不是很纯正的黑色双瞳看向那站在来者后的身影上。
温单不在,年幼的“窦娥”会交给谁?
“读尽缥缃万卷书,可怜贫杀马相如,汉庭一日承恩召,不说当垆说子虚。小生姓窦名天章,祖贯长安京兆人也。幼习儒业,饱有文章;争奈时运不通,功名未遂。”
冲末扮“窦天章”领着“端云”上场,这冲末找的妆容还有些忠肯,戏服是浊蓝带边,一副书生样子。这个人戏柠舟之前在戏班子内见到过——坐在门口那无言的中年人。
只是……
戏柠舟将茶杯放下,下颌轻轻抬高,他将视线放在了那个跟在冲末身后的正旦上。正旦即花旦,此刻还没戴那般复杂的头饰,仅仅几支小簪就勾起发丝,穿着的是粗布黄衣。
少年嘴角勾起笑容,颇有意味地将眼神放在那作势躲在窦天章后的小女孩儿身上。
对,小女孩。
怪不得文檠和安榭莞的神色虽然着急,但称不上慌乱——正是因为第一场的“端云”还是个小孩儿,年芳七岁便被赶去参加科举的父亲卖给蔡婆婆,一方面是为了抵债,另一方面却是图个好安顿。
少年摇摇头,轻叹这个古文化的制度啊……
“不幸浑家亡化已过,撇下这个女孩儿,小字端云,从三岁上亡了他母亲,如今孩儿七岁了也。小生一贫如洗,流落在这楚州居住。此间一个蔡婆婆,他家广有钱财,小生因无盘缠,曾借了他二十两银子,到今本利该对还他四十两。”
冲末走了几步戏台,按照规整的原戏曲折做。老朽面容严谨,黑色的眼线拉得极宽又极长,带着高大的身姿也不觉显得严谨。
戏家果真还是培育戏子的好地方。
“他数次问小生索取,教我把甚么还他,谁想蔡婆婆常常着人来说,要小生女孩儿做他儿媳妇。况如今春榜动,选场开,正待上朝取应,又苦盘缠缺少。小生出于无奈,只得将女孩儿端云送于蔡婆婆做儿媳妇去。”
冲末半勾正旦小手,悲叹作息状,一改先前孺子气度。
“嗨!这个那里是做媳妇?分明是卖与他一般。就准了他那先借的四十两银子,分外但得些少东西,勾小生应举之费,便也过望了。”
冲末说着便按照正确的步调来到戏台中间那一扇虚门上,假做探询状。
“婆婆在家么?”
一旁卜儿不急不缓地转身,指着家门内:“秀才请家里坐,老身等候多时也。”
两人互做几番揖,冲末半抬头道:“小生今日一径的将女孩儿送来与婆婆,怎敢说做媳妇,只与婆婆早晚使用。小生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