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对他的怨气,霎时消散许多。
皇帝见望月看他,脸上怔怔地。笑问:“嘉善怎么了?”
望月连忙回神,垂眸道:“儿臣觉得惭愧,国事繁冗,变乱层出,将不解甲,臣不卸印,连父皇也宵衣旰食——儿却高床软枕,珍馐不尽。眼不见,心不明,今日一见父皇,儿臣倒是显了形了。”
皇帝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受用,他朗声笑道:“怎么,朕的嘉善公主,也想横刀立马,为国征战不成?”
望月腼腆一笑:“儿并无这等大志,想着,若能节衣缩食,给前线将士捐些粮草棉服,便心满意足了。
”皇帝暗眸一转,淡淡道:“听说,嘉善精通算术,户部用人之际,连应京兆衙门的师爷都拿来用了。善儿,你可愿襄助父皇。”
望月瞠目结舌,这算什么路子?他不喜妇人干政,难道公主就能倒外?她在天人交战,想着是否跪下告罪,起身敛衽,诚惶诚恐道:“儿臣不敢。”
皇帝轻笑一声,谁也不敢言声,如此静默之中,皇帝这一笑不辩喜怒,众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皇后面上镇定,心里却也发慌。她了解皇帝,不喜妇人自作聪明,也不容他人质疑。嘉善擅长心算,这事她谁也未露声气,便是崔尚宫,也是她自己猜的。皇帝哪来这么强的耳目?再想深些,皇后更觉心惊。
空气似乎凝滞,皇帝不再加压,淡淡道:“膳食备好不曾?”皇后忙道:“已然妥了,只待陛下传谕。”皇帝便道:“传吧。”宫人忙不迭去了,皇帝又道:“嘉善坐下,皇后也坐。”
望月心思电转,琢磨皇帝这一出,是为的什么。忽听皇帝说道:“月儿,你倒和朕说说,如何得此心力,这么大的数术,心力一转,就得了。”
望月忙起身,候在一侧回话,答着话,真是诚惶诚恐:“上禀父皇,儿也不知,怎么得的……只隐约记得,儿时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人玩笑……到十二三岁,同阿监习了筹算,自然就比别人强些,并无别的方法……”
皇帝见嘉善惴惴,不觉冷下脸来:“莫非朕的闺女伶俐,倒是内侍教导之功。”
望月心下一惊,忙三两步上前,一弯膝盖跪下,拽着皇帝袍摆,压着嗓娇声道:“父皇,怎可这般曲解儿臣?儿臣没有好法子,是儿天赋如此,自然而然伶俐。难道非要儿说,是父皇目达耳诵,全能全智,才生得儿这般聪明。虽说是实言实情,女儿家面皮薄,怕人说儿谄媚父皇,儿可不敢出门了。”
皇帝听她说着,渐渐笑意盈面,微倾身,将望月拉起,朗声笑道:“月儿起吧,皇后,你素性温恭,讷言敏行,却□□出个油嘴滑舌的。三言两语,哄得人说不敢说,骂不敢骂。朕想着,该好好犒劳你。月儿,你说说,该怎么谢你母后?”
皇后观觑他神色,心情倒像不坏,忙凑趣道:“陛下此言,倒叫臣妾惶恐。臣妾失职,不敢受陛下的赏。去年,月儿出宫未几,臣妾还怕孩子性孤,与人不好相处。谁知她最是泼皮无赖,每日间,不是讨吃,便是讨赏,一点不跟臣妾见外。倒像陛下从前,一丝儿不见外的。”
说着,菜肴上来,皇后亲自布菜。皇帝一摆手,叫望月身旁落坐,望月不敢说别的,便噘着道:“儿难得亲近父皇,若只顾自己受用,父皇嘴上不说,心里怕要骂,小丫头片子只知傻吃憨饮,把父皇扔在一边。儿也怕父皇,今日月儿月儿,叫得亲香怜人,转头埋进公文堆,就再想不想儿臣了。”
皇帝高兴得紧,招招手,叫皇后也坐。一家三口口热热闹闹说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