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在子夜时分才结束。
苏酒不舍地把爹娘送到宫门口,眼睁睁看着他们乘马车往甘露街而去。
她其实很想跟他们一起回家,可她如今是皇后,没有皇帝的允许、礼官的准备,她不可以随便离宫。
月儿很圆,她遣散宫婢内侍,惆怅地沿着深深长长的宫巷往乾和宫走。
现在萧廷琛还挺宠爱她的,但他毕竟是帝王,帝王必将三宫六院、美人如云。
届时他心里没有她了,她再如何思念爹娘、兄长,他还会愿意让她在宫里见他们吗?
少女清亮的鹿眼仿佛蒙上一层云翳,小脸上满是不开心。
拐进一条鹅卵石宫巷,她没注意脚下一滑!
提灯跟在后面的萧廷琛,不紧不慢地搂住她的细腰。
苏酒惊魂甫定,仰头望向男人。
月色清润,男人的面容昳丽白皙,左眼下朱砂色艳,那个烙印出来的“盗”字为他平添了几分邪佞和狠戾。
他穿明黄龙袍,身姿格外高大修长。
她被他搂在怀里,只及到他的胸口。
苏酒想不出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小哥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然而他的一切变化,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而她跟不上他的野心,也跟不上他的步伐。
就算如今坐上皇后之位,也仿佛是被他揠苗助长,硬生生把她捧到这个位置上的。
她垂下眼帘,“松手。”
萧廷琛不肯松手。
他一手提灯,一手搂着她的细腰,慢吞吞朝乾和宫方向走,“夜间路滑,妹妹又不曾提灯……朕不护着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摔跤心疼?”
苏酒沉默。
“你父兄不喜欢朕,”萧廷琛忽然勾唇一笑,“如果朕是你的父兄,也不会喜欢自家的宝贝嫁给朕这样的男人。”
他出了名的卑鄙冷酷。
可苏酒从小到大,却始终怀有一颗温暖的心。
他向往她的温暖和光芒,所以哪怕用下作手段,他也要把她绑在身旁。
他顿了下,又认真道:“朕会好好照顾你,再不会向从前那样对你发脾气。”
这是他的保证。
可苏酒不稀罕。
少女轻声道:“你从来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从前刚成亲时,床笫之间你也总是说多么多么喜欢我……然而你总是欺负我。萧廷琛,被关在黑牢的那一个月,你是如何羞辱我、糟蹋我的,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萧廷琛无言以对。
他知道那段黑暗的日子,给苏酒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从前他们欢好时,若他要的凶了,她会激烈反抗,她会用指甲和牙齿使劲儿抓他咬他。
可是经过黑牢那一个月,就算他现在要的狠了,她最多也只会哭着闹着求饶。
因为在黑牢时,但凡她稍微反抗,他就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那些痛苦深深烙印在她的骨血里,她的身体学会了顺从和求饶。
他有心掩盖那些不堪的过往,随口笑道:“那,以后朕把这条命还给你作为赔偿,好不好?”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苏酒没好气,“把你脑袋割下来当球踢,我都嫌不够圆润!”
不够圆润……
萧廷琛嘴角微抽。
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长。
紧紧挨在一起,寂寥空旷的宫巷里显得格外亲密。
秋天的夜风吹过,四周起了几分凉意。
无论是苏酒还是萧廷琛,都不曾把刚刚刚的对话放在心上。
但是命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无数星辰俯瞰人间。
——说了要偿命,那就一定要偿命的呀!
——他有三起三落的运势,也有天下归一的命格……
——那么多那么多的背叛,真可怜。
星辰依旧在窃窃私语。
但人间已经没有人能够倾听。
……
翌日。
苏酒刚用罢早膳,陆存微就窜了进来。
他如今是响当当的国舅爷,加上萧廷琛有心弥补和苏酒的感情,所以并不拦着他进后宫探望苏酒。
“小酒,”他摇着扇子凑到苏酒面前,“你在看什么书呀?”
“讲南疆蛊毒的书。”苏酒把书皮翻给他看,“哥哥瞧着依旧吊儿郎当,在凉州的这两年,想来不曾有半分收获。”
陆存微赧然。
他讪讪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启程回京时,凉州所有花楼的姑娘都夹道欢送,送出十八里还舍不得走呢。”
“哥哥总是这样,将来父亲的家业没人继承,娘亲得给父亲生个小宝宝,当心抢了你的世子头衔!”
陆存微嘿嘿一笑,在苏酒身边坐了,试探道:“我寻思着,得先成家后立业……我打听过了,凤娴妹妹嫁的男人从前只是个马夫,出身非常低贱。你说她嫁这种男人,如何甘心?而我好歹也是国公府世子,可不比那个马夫强?小酒,不如你为我引荐一二?”
苏酒蹙眉,不大能看得进书了。
她还记得当初她嫁给容徵,就是她的好哥哥“引荐”的。
他把容徵当成好兄弟,她则把容徵当做良人,结果兄妹俩干的却是引狼入室的事!
后来这个哥哥被流放凉州,依旧花天酒地不务正事,还屡次三番写信问她讨银子,她不给,他就写信问宝锦讨要,实在可恶!
她怕是疯了,才会帮他引荐萧凤娴!
“且不说你配不上我三姐姐,”她合上书卷,“你口中的“马夫”,人家现在是长安城禁军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