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行事低调的从州主府侧门驶出恒州城,疾驰约莫一炷香,来到驿道关口,寻了一处凉亭,段家父子二人从一辆马车下来走入凉亭,而明媒正娶的少夫人邓婵钰带着丫鬟身份的晟儿尹儿乘另一辆马车紧随其后。此刻这处僻静的破凉亭中赫然坐着恒州身份尊贵的几人,有段千鸿在场,两个丫鬟都表现的极为规矩,一左一右站在邓婵钰身后,恪守礼数。
肖骥作为恒州城外驿道关口的守将,一直都是尽职尽责,不敢有丁的马虎。这在州主眼皮子底下当职的自然没有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官员逍遥自在。尤其是管理驿关,不能有丝毫懈怠,这里是中枢的后一个关口,任何的军情要谍都要在这里整合送往州主大人的案台上,军机大如天,稍有纰漏就会造成不可挽的后果。肖骥兢兢业业在这个驿关待了整整二十年,便是自段千鸿从刺史改为州主的那一年来到这里,之前的他不过是个末流营的马前卒,在歼并晏州的战役中,整个营五百号人只有他重伤侥幸被救了来,但至此年纪轻轻的他便烙下了伤疾,再无法上阵杀敌。所幸州主大人对旧部一向不薄,在战场上退下来的旧卒要么可以分到一笔银子去做些小买卖维持生计,要么就是安插到一些闲散职位上每月领俸禄过活,当时的他就是被分配到这个离恒州城近的驿关,起初是从小卒做起,后在老一任郎将归乡后,凭借资历当上了这个不足百人的驿关郎将。
驿关作为驿道专设的关口,一向只能在运输物资和传递情报的时候才可通行,绝不对外开放。所以往常这里鲜有人迹,甚至几天都未必能见到个活人。此刻肖骥站在城头,望见两辆马车下来一批人,心中自当警惕,叫来左右部下,一行十数骑向凉亭奔去。
段家父子俩正说着话,抬头看见一队骑兵气势汹汹自驿关口而来,段元亨问道“先前没打过招呼”
却见段千鸿没好气的说道“老子出门还需要向下头汇报一声”
一骑尚未临近,便提枪喝道“驿道关禁,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那名骑兵刚一说完,就见自己将军哗啦一声下马,单膝跪地激声道“驿关郎将肖骥参见州主”身后一众部下大惊,紧跟叩拜,尤其是先前喊话的那名骑兵险些吓出冷汗,把头死死嗑在地上,身子直打颤。
段千鸿上前一步,对着伏地的骑兵淡淡道“你们职责所在,无须在意,若是他日换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在这里,一样如此。”
肖骥连忙应道“末将定当尽忠职守,不辱使命。”连带着一众部下也松了口气。对于他们这些能够亲眼见到州主大人的无名小卒,就够去拿来炫耀的了,日后酒桌上和兄弟们提起,那还不是多吹几壶的长面子事儿,一时间这帮骑兵都是兴奋不已。
段千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可这位郎将哪里肯走,带着几人退到三丈外,随时听候差遣。
段元亨看了眼关口城墙,好奇道“这些兵卒看起来都不是青壮精锐,是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卒”
段千鸿了头道“打完一场仗,要死很多人的。老子年轻的时候,在战壕里困倦,梦里是一望无际的尸体,醒来眼前还是。很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死了就死了,倒也洒脱,可那些家中有老小的就煎熬了,老的活着没盼头了,妻儿是塌了半边天。那时我就想,以后当了大将军,绝不能亏待了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当了家才知柴米油盐贵,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望尘莫及。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趁他们还活着,就多给些补偿。那些在战场上缺胳膊断腿的残卒,就给他们一笔钱,做个小买卖也好,娶个不遭嫌弃的婆娘也好,总归是能过日子。像这些体格健全的,就给他们安排些轻巧活儿,许多清水衙门都被塞的满满当当,就像这驿关,哪里用的着百来号人。军情密谍要是有人想拦截定然都是在半路出手,谁会吃力不讨好的在关口动手,何况还是在家门口,说到底不过是想给这些拿命跟着我段千鸿的兄弟一口饭吃。”
段元亨一阵默然后,自语道“一场仗要死多少人”
已经略显老态的段千鸿面无表情的望着城头道“当年中原号称雄兵百万,抵抗戎狄的十年里,前前后后战死七十万人,这是中原与蛮夷各国空前绝后的一场战役,虽说大汉王朝因此元气大伤,可换来的却是数百年的边境祥和。”
段元亨一脸嘲讽的接道“也迎来了中原的二十年生灵涂炭。”
段千鸿似乎早已看淡,平静道“当年的百万大军,在如今就不够看了。当年班师朝的不到三十万人,朝廷为了恢复元气,昭告天下,实行多生多育,这么多年的开枝散叶,中原的人口已经远超从前了。远的不说,就拿我恒州来讲,这些年的扩军速度,在册兵马已经接近四十万了,不过这和我们恒州地势民情也有关系。北三州寒苦贫瘠,兵马数量不多在理,南方富庶怡人,百姓大多经商,投身军伍的不多也在理,还就数我们恒州这不南不北的地方吃香了。天下九州,我恒州兵马战力第二,数量却是第一”
段元亨望向来时的大路,一阵马蹄笃速掀起浓厚烟尘,两拨人马上百骑飞奔而来。
其中一批段元亨认得,正是刚刚“荣升”焦鞍校尉的宋舫。这个家伙为了表忠心,特意请命护送长公子出恒州,再前往焦鞍郡上任。宋舫不是只懂一股脑往上爬的蠢货,先前搭上长公子的手段确实不大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