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本硕的话化成一把把刀子顶在阿秋背上,刀尖的冷意冰进骨里,激起她一背的鸡皮。
阿秋不敢动了。
她站在平台边缘,只要往前倒下,就能远离身后这个人,可她却想听下去,听听看那人说的故事,和她心中想的是否一样。
“她想杀她的好朋友,又不想自己动手,于是就等啊等,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估计要等到朋友老死。但意外来了,晚上和朋友睡在一起,夜里风很大,吹过窗隙呜呜地响,像鬼叫,她醒了,房间里的蜡烛忽明忽暗,印到墙上是几个乱舞的黑影,她的朋友还在熟睡,喝了酒,玩了一晚上,呼噜都打起来,朋友的侧颜还是那么美,睫毛长得让人嫉妒。她有时甚至想伸出手扼住朋友的喉咙,一点点收紧,看看她会不会做一个恶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她提醒自己,嫉妒已经毁了自己的一生,她不要变成一个杀人犯。朋友总会死的,怎么死,她不知道,但总会死的。那时我就在边上静静地看。”
“风又大了些,吹起窗边的纸巾,有些沾到画箭头的水果盘上,玩了碟仙后,朋友又用这盘子盛了切好的橙子,还有些橙汁剩着,粘粘的。还有些纸巾飞起来,在屋里乱转,像是有人拈着乱舞,忽上忽下。她看得入了迷,又开始想各种各样的奇怪死法,比如纸巾刚好掉到她朋友脸上,有些还是沾了橙汁的,闷住朋友嘴鼻,朋友醉的不省人事,挣扎了几下,抬不起手脚,窒息死了。或是蜡烛被风吹倒,点在地毯上,烧起来,满屋的烟,死的更快。”
“让她失望的是这些事都没发生,纸巾是有几张飘到床上,不过没蒙住朋友的脸,就算蒙住了,朋友侧着睡,也不会盖住嘴巴鼻子。风是很大,蜡烛早早灭了几根,牢牢粘在桌上。她很失望,马上又振奋起来,没事的,她还能想,想出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死法,总有一种会降临到朋友身上。”
“几张纸巾飞到蜡烛边,点燃了一角,有张飞到地毯上,慢慢烧起来,有张掉进垃圾筒里,也烧起来,屋里很快都是烟。”
“地毯、垃圾筒里的火苗窜起来,盖过桌上蜡烛的光,把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她心里想着,来了!终于来了!她屏住呼吸,看着白烟爬上床,漫到两人中间,听到屋外的小狗吠起来,心里说,嘘,安静点。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好。”
“她朋友的脸已经开始抽搐,多久没看到朋友这么痛苦了,总是笑嘻嘻的,好像世上没有烦心事,她好想多看一会儿,咳咳咳,憋气憋不了太久,她小吸一口气,就呛得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也要死。”
“可她不管,她更开心,只吸一口就这么呛,这么难受,朋友只会更难受吧?再多吸一点,再多吸一点,我什么都不做。这只是场意外。”
“她瞪大双眼,舍不得放过朋友将死前的一点点表情,朋友越挣扎,越痛苦,她就越开心。”
“她什么都不做,朋友就痛苦地死。就像她朋友什么都不做,让她嫉妒得死去活来一样。”
阿秋终于忍不住回头,扭到脖子疼,勉强看到章本硕的一只眼,“章老师,我——我——”
“嘘,听我说完,第二个部分,她又想杀她的小狗。不为什么,就是想杀。和上次一样,她不想自己动手,于是等啊等,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要等到小狗老死,还好,狗的寿命不长,十几年就到头了,可上次朋友没死成,她的耐性也到极限了。”
“出去遛狗的时候,碰上邻居,邻居帮她遛过狗,提醒她小狗可调皮了,狗绳又不结实,小心点。她开心起来,又想到一种什么都不做的死法。遛狗时,狗绳松了,小狗窜到马路上,被车撞,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抱着小狗,站在马路边,小狗急着要去公园里撒欢地跑,在她怀里扭屁股,不安分地仰头叫,她只是看着路上的车,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还有公园入口处的停车场,也有车进进出出。马路好,早上车速快,停车场也好,有石头蹲子挡住视线,小狗突然跳出去,司机肯定看不到。她什么都不做,只需要无视可能会松掉的狗绳,只要提早放下小狗,让它跑就好。她什么都不做。”
“这回她成功了,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她提早放下小狗,狗绳松了,小狗窜到马路中央,被一辆车碾了,车开走了,小狗肚子破了,躺在地上,她走过去,小狗还舔了舔她的手,呜呜地叫,眼睛上蒙了层灰。她有点失望,这么快,本以为要跑到停车场,才会被车碾。她抱起小狗,冲到最近的宠物医院,医生说没救了,她说一定要救。”
“医生说就算救好,也活不久,很痛苦。她还是要救,心里说,救活了最好,半死不活的最好,越痛苦越好,她想的无数种死法中,就有死不了,半残躺床上一辈子的那种。”
“结果,让她失望了,小狗死在手术台上,她成功了吗?不,只成功了一半。”
阿秋大叫,“别说了!章老师,求求你,别说了!”她蹲下来,抱住双膝,看着数十米下的那条长河,冷得直打哆嗦。
章老师的话像解剖刀一样,切开她的皮肤,切开肌肉组织,露出大动脉,白色的骨,黑红色的骨髓,还有隐藏其中的恶心病灶。
“不要再说了!章老师!”阿秋一边流泪,一边大叫。
“快了,很快就完了,第三个部分。”章本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