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咨询师第一个咨询的来访者都是自己。
张一帆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章本硕的秘密特别感兴趣。
因为章本硕和王垒的关系太像他和他爸张萧了。
不像章本硕和王垒这样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可也差不多。
小时候张一帆和张萧的关系不错,他骑在张萧头上拿鼓槌敲头的照片还一直留在他手机里。
虽然基本上不看,但换手机的时候都会拷过去。
长大了,父子不像小时候打闹,可也不错,没什么矛盾。
那时张一帆以为他跟爸爸会一直这样下去,爸爸是老师,也是朋友,有些话不会跟他说,可真要问起,也不会隐瞒。
直到他读了大学,法学专业,一年后,他不喜欢,旁听了他们法学院的一名心理学教授的课,这名教授是个传奇人物,法学专家出身,却因患上慢性精神分裂,被医生诊断为只能在看护情况下做低智力工作。
教授没听医生的话,自学了心理学,靠着家人的支持和自己的努力,“治愈”了自己的慢性精神分裂,用他的话说,更像是学会了和另一个人格妥协、共存。
张一帆听完那堂课,就彻底迷上了心理学。
他旁听了所有的心理专业的课程,向学校的老师咨询了自己转专业的条件和要求,然后兴冲冲地去跟张萧说。
张萧说:“好,我支持你。你只管去学。”
张萧就像任何一个开明的父亲,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另一个年轻版本的自己,更高大、更英俊、更精力充沛。
“爸,我说的是我要转到心理系,我不读法学,不想当律师。”张一帆从父亲这里学来的就是严格定义术语,明确表达自身意见。
张萧没说什么,只是手动了一下,张一帆差点以为张萧要打自己。
张萧没拒绝,也没赞成,只是表示转心理专业,大学学费要张一帆自己出。
张一帆说可以。然后两人再没说过话。
张一帆自己打工赚钱,拿到心理专业学位,然后来到阳光心理。
他和张萧也和以前一样,偶尔通通话,休假时聚一聚,然后就没了。
和老爸单独相处变得无法忍受,他不知该跟老爸聊什么。
聊工作?
张萧对咨询工作没兴趣,在他眼里,那群心理咨询师是只会点头听你说话,然后开几个药让你回家睡上一觉的行走白大褂。
他爸还坚持认为张一帆是在浪费他的天赋和张萧早就给他搭建好的人脉圈子。
张一帆本可以更成功,而不是听些小市民家长里短的唠叨,安慰些意志薄弱、神经错乱的患者。
张一帆知道爸爸不喜欢他的选择,可最后还是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不满,算是对儿子的支持或者妥协吧。
他想弥补和爸爸的那条裂隙,至少能自然一点,不用每次见面,两个人都要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尴尬的像一年见一次的房东和长租租客。
不对,房东和租客的关系都要比他们父子融洽点。
张一帆自己就是心理咨询师,他知道如何剖析自己,分析纠结的意象,给出具体的建议。
他渴望父子关系恢复如初,渴望孩提时代,骑在父亲头上时父亲的笑容。
当年造成隔阂的原因已经消失,但是父子俩冷漠的交流方式却固定下来,两个人都不知如何踏出第一步。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先向父亲传递和好的信号,可是到了这一步,张一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每次通电话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不能说“我爱你,爸爸”吧。
那样张萧一定会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叫他赶紧去做督导,天天接触负能量,自己也精神错乱了。
到底该怎么做呢?
“章老师,我——”张一帆刚说一半,一个人插进来,说:“聊这么久,饿了吧?吃点东西再聊。”
一个穿黄衣服外卖服的人过来,提着一个盒子,打开,披萨的香味散出,勾到了张一帆的馋虫,他是饿了。
张一帆看看六六,又看看章老师。
盒子里的披萨只剩下两份,章本硕看看六六,六六笑眯眯,章本硕手左右犹豫了一下,拿了左边那份,张一帆拿了右边那份。
六六还端上可乐,章本硕说不用了,张一帆嘴里塞得满满的,说声谢谢,挑了一杯喝。
之前都是他在讲话,口早干了。
两人吃完披萨,张一帆喝了一半可乐,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在孤儿院前晃来晃去。
章本硕拿过六六手里的头盔,戴头上,张一帆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那些人都是记者。
后天黄宇大婚就在孤儿院举行,黄宇婚礼谢绝一切媒体采访,可提前过来踩点总没人禁止吧。
这些记者都是过来找素材的。
张一帆想是不是要换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继续聊。
咕咕咕——
张一帆咳了几声,假装呛到可乐,脸都红了。
可能是喝冰可乐喝得太快,肠子响了。
“章老师,我——”张一帆轻声说,话到舌尖,牙齿紧咬着不放,手按肚子上,鼻子下湿湿的,已全是汗。
肠子绞在一起,像是顽童拿来拔河甩鞭,身子不动还好,一动,就是呼吸稍用力,那痛感就从肠子一头电到另一头。
“这附近哪里有厕所?”张一帆半弯着腰问,眼睛都细了。
“那里。小路口往左拐。”章本硕说。
张一帆把喝剩一半的可乐递给六六,先碎步走过去,再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