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超凡走出厕所,慢慢抬头,去看路灯,路灯边上是尖纤月,一月末尾的月亮,仅是一钩白色,像玻璃窗上孩子手指抹过的白痕。
路灯下的树乱披着丝缕的叶子,在灯光下发抖,像一树的喷泉,缓缓喷,慢慢开。
郭超凡享受着空气的冰冷,和路灯的微薰,似是被光洗了一遍,他的身体颤抖起来。
这颤抖宛若鱼鳞,点点挨着,起伏在光上光下,空气也跟着一同振颤,有如波浪戏弄浮叶。
洗吧、颤抖吧、遗忘吧!
如果有可能,他宁可失忆,忘掉今晚发生的一切。
厕所里的那场咨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让一个前知名心理咨询师精神崩溃,自称章本硕,叫来记者,当众脱裤大便。
那一幕发生后,记者们本能地按快门拍照,再检查照片时,一个个又吐了。
等搞清楚那人真不是章本硕,是阳光心理的张一帆时,众记者都没了兴趣,纷纷离去,就跟今天在章本硕门口脱掉上衣的男青年一样。
这世道,总有人想火想疯了,要蹭章老师的热度。
最后只有郭超凡留在里面,却不是等着采访张一帆,而是看向最里面那个坑位,那件蓝色的外卖服。
原来刚才从里面走出去的,真是章老师。
章老师!我真的对你的秘密感兴趣了。
我一定会采访到你的!
郭超凡慢慢合上眼,眼皮吃掉了外界的形,却挡不住那光色侵入,一眼的血红。
他开始构想之后的采访计划,哦,对了,还有件极重要的事要做。
回家洗屁股去。
张一帆回到家,坐下来,屁股早干了,硬硬的,咯得难受,又扑到床上趴着。
他不想洗澡,不想做任何事,整个人放空,眼神直直地插进床单,陷入里面的褶皱,迷失了,再也出不来。
魂和躯壳分了家。
耳边还响着快门的卡卡声,视网膜还残留着光的幻影和灼烧感,水晶体似是浸在光里,一群饿鬼举着又黑又硬的长叉,对准他的脸,围观他大便。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播几小时前的景象,像是永不关门的午夜电影院,满厅的空椅子,只有一束孤独的光从放映室打到大屏幕上。
他翻了个身,痛苦地叫了一声,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漂到哪里去的魂终于有了重量,慢慢沉下来,五感一个个唤醒,他的双腿发麻,屁股里夹了东西,双眼酸涩,口干舌燥,脑袋昏沉。
一个念头慢慢从识海深处浮起,越往上越大,胀成一个五彩缤纷的大泡泡,凸在意识之海上。
“也许,真应该听章老师的话,什么都别做,别再查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就像他在厕所里给自己的建议,不是任何问题都要有答案,也不是所有冲突和矛盾都要当成病例来治。
章老师和王垒的秘密可能只是件小事,他们只是不想再看见对方而已。
张一帆慢慢坐起来,没去管那念头,那念头咨意生长,漂来漂去,吞了边上细小的念头,越来越大,大到张一帆担心爆炸时的巨大声响,再也不能忽视它的地步。
出于咨询师的职业习惯,他又从头开始想,从第一次听说章本硕这个人的名字开始,再到对他产生浓厚兴趣,最后触及到章本硕和王垒的秘密,然后追查,被章本硕警告,被王垒开除,再去找黄中发,最后在公厕里被一帮记者围观……
章老师是对的,这件事本与我无关,是我硬要插进来,反弄得自己一身是伤。
把证据都收集起来,处理掉吧。
就算记者们能查到,缺了关键的照片,也只能猜出个大概,而且要耗掉不少时间。
只要我这里的证据没了,等事件热度一过,媒体也会失去对章老师的兴趣。
张一帆终于想通,打开手机,一条条地删掉短信、消息、照片。
这时他才发现又过了12点,已经是第五天了,今天一过,明天黄宇的婚礼就要举行。
删短信时,又看到了老爸张萧发来的消息,说是明天9点钟回国,和陈秀梅一起。
张一帆回复:不用了,爸,你——
打到一半,又停住了,虽然不用陈秀梅来做证人,但是见见老爸也是好的。
他又删掉,回了两个字:“好的。”
张一帆回复完,精神振作了一点,怕弄脏裤子,把裤子脱了,只穿着脏内裤四处搜罗,把这段时间找来的照片、新闻、论文、还有整理思路的手稿都放到一起。包括章老师送他的骨灰盒,还有殡仪馆案例。电脑上的文件也放到一个文件夹里。
所有的一切都做好了。
张一帆看着眼前一堆堆的文件,又有点舍不得。
这些他是花了心血收集过来的,期间还经受了各种想象不到的挫折和特殊体验,《善良的救赎》前男主演、厕所摄影展主角、阳光男科医院代言人、男科广告、还有最后的被记者围观……
张一帆只穿内裤,机械地分类,即便是要销毁的材料,他也一丝不苟地整理,做好最后一步。
这么多东西不能用火烧,家里没有碎纸机,等天亮了,出去买一个碎纸机,不过现在快过年了,也不知道商店开门没开门,实在不行,就用剪刀剪碎了,埋进土里吧。
论文归论文,手稿归手稿,张一帆一边整理,心情也沉下来,听着纸页的刷刷声,思路清晰起来。
论文有《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