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江插曲很开心。
他差点就想写进日记,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
钢铁侠的盔甲是晚会导演亲手送过来的,全身盔甲,连脚上的鞋子都是配套的,更别提拉风的发光面罩,合上面罩里面居然内置了手机,可以视频通话。
一切都像真的一样。
不对,就是真的!
爸爸说的对。这世上没有圣诞老人,要有,也就是他了。
爸爸比圣诞老人还厉害,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江插曲穿着钢铁侠走出来,盔甲虽然不是铁做的,但会自动配上咔嚓咔嚓的钢铁音效,胸前、手臂、掌心的灯一闪一闪,好像能源反应堆不断调整输出功率。
所有的孩子都在尖叫,尖叫完,隔壁班过来的孩子也在尖叫。
江插曲打开面罩,冲穆三日打过招呼后,尖叫声更响了。
“盔甲里有人!”
“是江插曲!”
“给我穿!我要穿!”
“我是万磁王,盔甲来!”
这时盔甲里响起手机铃声,江插曲看到眼前的屏幕出现来电显示。
怎么接?
尝试了意念沟通和语音后,江插曲伸舌头一滑,接起电话。
是爸爸打来的。
爸爸问他盔甲收到没?
他说收到了。
爸爸问他开心不?
他说开心。
爸爸说开心就好,好好弹琴。
他有种不安的感觉,问爸爸你不来吗?
爸爸说有个会要开,来不了。不过没关系,钢铁侠上有录象装置,能把你的表演都录下来,我这里都能看到。
江插曲不开心了。
十分钟前,他觉得今天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
十分钟后,他确定了一件事。
今天绝对是他最难过的一天。
他分开人群走出去,伴着盔甲的铿锵声,孩子们敬畏地向两边分开,像被摩西分开的红海。
要是没接电话之前,江插曲有多慢就会走多慢。
可他现在只想走快,越快越好,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像家里的衣柜,自己想爸爸,不想练琴,跟妈妈吵架时,都会躲到里面。
他又想起妈妈的话,没看见就不存在。
爸爸真的存在吗?
他又开始怀疑。
这样的爸爸跟叶凡说的外星人有什么区别?
能听到他的声音,能看到他的画面,却就是摸不到他的真人。
他身边似乎有大人走过,是老师吗?不
不是,可能是个迷路的家长,那人没理他,往厕所方向走去。
江插曲不哭了。
这件事他不是第一次碰上,爸爸又不是第一次爽约。
每次爽约后,总会用各种昂贵的玩具来弥补,以致于后来他都不期待爸爸过来,开始想这会放鸽子后,又会送什么礼物过来。
江插曲摘下头盔,看着头盔里那个用来通话联系的屏幕,突然很想报复。
这个盔甲一定很贵,把它砸坏怎么样?
当然盔甲的钱对爸爸来说不算什么,可妈妈一定会生气的,妈妈生气了,就会跟爸爸告状,爸爸说不定就会回来骂自己一顿。
就算是骂自己也好过见不到人。
江插曲这样想,他站在二楼窗口,扒着窗沿,踮着脚尖往外看,下面没人,远处就是操场和赶工一天搭好的舞台。
他正要扔头盔,嘭!一声巨响,半个天空亮了,舞台上喷出一束束烟花,炸醒夜空。
江插曲怔怔地看着亮起又暗下的夜空,视线跟着那些湮灭的烟花落下,降到舞台上。
舞台上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搬着各种专业设备,江插曲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一个更大的玩具。
砸坏它,就是爸爸也会心疼的吧。
……
“烟花位置太靠前啦!小朋友!这是给小朋友准备的晚会!炸伤小朋友怎么办?吓到小朋友怎么办?要是你家孩子在里面,你们心疼不心疼?都给我打起精神小心点!”周郝对着麦克风怒喷工作人员,然后从升降台上下来。
摇臂摄像机检查过了,无人机ok,烟花位置再调整,还有升降台,对了,升降台控制台那里还要再叮嘱他们一下,这些人以前都是专门做演唱会的,这还是第一次做幼儿园晚会的舞台装置,细节考虑不周到,要再提醒。
烟花炸响后,除了观众席处传来几声孩子的哭声,整个操场暂时安静下来,听不到一点杂声。
戴了一天耳麦,被各路消息轰炸到快要精神抑郁的周郝难得片刻安宁,他抬头看天,想起这几个月的坎坷经历,唏嘘起来,就像夜空中易逝的烟花。
自从那次演唱会遇鬼事件后,他就辞了职,自己出来,拉了一批工作人员单干,刚开始的日子总是艰辛的,还好那个和他一起撞鬼的实习生闻健帮了他不少忙,熬过了创业期工资都发不出来的绝境,终于等到了大老板的注资。
这个幼儿园晚会就是他们公司打响招牌的第一仗。
用最专业的设备,最严谨的态度,最敬业的精神,最丰富的经验去做一场幼儿园晚会。
他看好幼儿园这个市场,如果做的好,可能比演唱会还要赚钱,就算赚的钱不够多,也没关系,至少男孩子们阳气重,在这里不会碰上脏东西。
周郝仰头看着夜空,刹那烟花凋零,众星滋生,以黑暗为布,缓缓旋转起来,慢慢分出两个连在一起的头,他眼前又跳出那天在服装室里撞见的双头鬼。
一头女,一头男,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