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梁王府不算太远的禁中,大傩戏已经结束,团圆宴刚刚开始,远处,烟花开始绽放。
皇上站起来,示意陆离,“让他们热闹,你陪朕到后面园子里走走。”
陆离急忙起身,落后半步,恭敬的紧随其后。
出了大殿,四周安静的只有远远炸响的烟花声,皇上紧了紧斗蓬,遥望着烟花,语调感慨而怅然,“又是一年过去了,你们年青人只觉得时光过得慢,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人,才知道这日子过的有多快!”
“臣的阿娘也常常这么说。”陆离谨慎的接了句。
“朕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怕冷。”皇上没理会陆离的话,回头看了眼陆离被风吹起的斗蓬,陆离忙紧了紧斗蓬笑道:“今年确实冷的出奇,臣穿了最厚的斗蓬还是觉得寒风入骨,想再多穿又怕不雅相。”
皇上抬手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笑起来,“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不亚于当年的朕。”陆离听的心头猛的一跳,不等他说话,皇上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接着道:“昨天,朕去看华妃了,华妃问朕,若立太子,是属意三哥儿,还是四哥儿。”
陆离抬了一半的脚不易觉察的顿了顿,落下时,比刚才轻悄了许多,皇上把他留下来,果然是有用意的。
“你觉得呢?”皇上回头看了陆离一眼,极其随意的问道。
“臣觉得两位皇子都很好,不敢瞒陛下,臣没想过这件事。”陆离答的很快,很坦诚。
“没想过?喔……”皇上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什么味道的笑意,“那你现在想想,若是你,是属意三哥儿,还是四哥儿?”
“这不是臣下该想的事。”陆离迎着皇上的目光,一脸毫无戒心的直白。
“三哥儿也罢,四哥儿也好,对你来说,没什么分别,你确实不用想这件事。”皇上的话里透出的意思复杂之极,陆离后背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
三哥儿和四哥儿半斤八两,谁当太子,谁承继大位,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大分别,虎父犬子,这两个人都没有足够的辖制他的能力。
“陛下,这不是臣下该想的事,臣下不敢僭越。”
“是吗?”皇上斜着陆离,“也不算僭越,朕从前也做过臣子,新旧更替,新皇的脾气性格儿怎么样,是喜欢还是厌恶自己,这可是关着自家前程荣华,身家性命的事,不能不想,谁能不想呢?”
陆离身子再往下矮,不敢答话,皇上这样的话,他没法答了,答什么都是错的。
“你是属意三哥儿,还是四哥儿?”皇上斜着陆离,又问了一遍,陆离抬头看向皇上,一张脸苦楚成一团,“臣怎么敢……”
“朕跟你说过,今天行家礼,想说什么只管说。”
“是,两位皇子文韬武略,不分伯仲,一定要选一个,臣选四爷,四爷是皇后嫡子,立子以贵不以长。”陆离垂头答道。
皇上斜着陆离,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信步往前。“你既然属意老四,那就老四吧,随了你的心意,总是要好一些。”
陆离顿时又是一身冷汗。
“司马公说,他那个孙子,司马睿?青出于蓝,司马老儿的眼光,朕信得过,你能举荐四哥儿,朕很欣慰。”皇上的话听起来支离破碎,陆离却听惊心动魄。
主弱臣强,就要靠强臣之间的制衡,柳相公才具不如司马老相公,三皇子党后继无人,选了三皇子,清洗了司马相公等四皇子党,未来就是他陆离一家独大,结果也许就是皇上当年的老路,若是选了四皇子,司马睿不亚于陆离,强臣相持,弱主就有了机会……
陆离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到暖阁里坐一坐吧,天太冷,朕受不住了。”皇上示意前面的暖阁。
暖阁里早就烧的温暖如春,皇上去了斗蓬,舒服的长吁了口气,缓缓坐到铺着厚厚紫貂皮的扶手椅上,示意内侍,“把窗户推开,该放烟花了吧。”
窗外的烟花应声绽放,皇上接过杯热热的葡萄酒,慢慢抿着,出神的看着窗外的烟花。
“天下安宁不过十来年,”皇上不象是在和陆离说话,倒更象自言自语,“太祖嗜杀好战,在他治下,天下没能安宁过,仁宗在位不到一年,一片动荡,也就英宗在位那几年,算是安宁了两三年,可怜了天下百姓。”
皇上抿了口酒,陆离垂手侍立在皇上侧后,提着颗心听皇上的自言自语。
“也就这十几年,是安安宁宁,乐享了太平。朕没有对不起谁,至少,朕对得起天下万民。”
陆离后背又有冷汗渗出,今天晚上的皇上,太不寻常了,这是要大祸临头了?
“你坐吧。”皇上抿了半杯酒,头也不回的示意陆离,“梁太祖雄才大略,可惜没养出一个好儿子,太祖两个儿子,仁则仁矣,却是虎父犬子,到了朕,”皇上回头看向陆离,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在说花开了、叶绿了这样的风雅闲情事。“你看,也是这样,朕广置嫔妃,选的都是良家聪慧女子,养出来的儿子,聪明的站不住,长大成人的,还不如老三和老四,你说,这是轮回报应吗?”
陆离的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寒冷刺骨。今天晚上,他还能活着走出这座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禁宫吗?
“朕以为朕能打破这个轮回,唉!”皇上的叹息里透着浓浓的不甘和痛苦,“华妃大约活不了几天了,轮回!当年,朕真该杀了那个妖僧!”
皇上的攥起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