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二十五)
推门进来的是球队首席队医。他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在守门员教练旁边的沙发空挡坐下来,屁股还没挨着沙发的边,就赶紧把手里的两页纸递给了言良成。
——在这个为赛前预备会作准备的碰头会之前,队医必须就队员身体状况和竞技状态向主教练提供尽量详细的书面报告,这也是尤慎订下的规矩。这个新规定从一出台就受到了队医们的欢迎,尤其是当他们发觉尤慎不仅仅是嘴上喊喊口号而是很尊重他们这些专家的意见时,他们就更加拥护这项新措施。
言良成接了报告,却没马上看。他问道:“小庄没事了吧?”
首席队医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口凉茶水,才抬起汗漉漉的脸说道:“应该没什么事。缝了七针,中度脑震荡,得住几天院。老王还在那里守着,有什么事他打电话。”他指了指言良成手里的两张纸,解释道,“报告午后就做好了,本来说见面就给你,结果后来事情一忙什么都忘了,跟着我从基地到了医院……”
言良成点点头没再说话。
吴兴光和领队一整天都不在基地里,完全不知道基地里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吴兴光恼怒地瞪了言良成一言,这个代理主教练竟然把这事没及时告知他,言良成到底想干什么?!但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追究言良成的不是了,急惶惶地问道:“小庄怎么了?”
首席队医还没来得及说话,助理教练就说道:“他在训练和人起了义气……”
急火攻心的吴兴光没把话听清楚就追问道:“和谁起了义气?!”他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了那肇事家伙胆子,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惹出这样大的祸事,要是一队之长被人在训练里下了黑脚,那事情就真正闹大了!
埋头看报告的言良成撩起眼皮瞟了脸皮都有些泛起红潮的吴兴光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是庄宪,是二队的庄晓。”在下午的分组训练赛里,二队的庄晓不慎把头磕到球门立柱上,额头豁出老长一条血口子,血当场就糊了半边脸,连神智都有些不清,两个队医紧急处理了他的伤口就赶紧朝市里的大医院送。也就是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下午就该送来的医疗小组评估报告耽搁到现在。“不说今天一队在放假,就是在训练,还有谁敢和庄宪起义气?况且,”他拍了拍手里的报告,“庄宪上午就找了队医,说他的肩胛老伤发作。这里还有队医的处理意见——‘建议休息一周,不可进行力量练习和对抗练习’。”他盯着报告,又抬了头看队医,似笑非笑地说道,“一个小时我才看见庄宪那辆奥迪小车开进基地。要不是看了这报告,竟然不知道他今天上午还专门回了一趟。”
首席队医倒没什么,他原本就知道这点小手脚瞒不过言良成,只是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可吴兴光却被噎得半晌出不了声,好半天才喏喏地说:“言指导,你别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要是闷头不出声,或者言良成还不会立刻发作,可他这样吞吞吐吐地一解释,言良成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腾腾望上冒的火气,他猛地把那两张纸啪地一声拍在茶几的玻璃几面上,铁青着脸,满是血丝的眼睛直盯着吴兴光,一字一句地问道:“那吴总经理你是个什么意思?”
吴兴光惊骇地望着言良成,下意识地喃喃地为自己辩解,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言良成也不在乎他了些什么,“庄晓病假,周健病假,李晓林病假……”他把请假的人噼里啪啦地数下来,再掀起纸来看下一页,冷笑着说道,“这里还有个高劲松,‘膝盖肌肉疲劳,脚踝韧带轻微拉伤’,也是病假,也要休息一周!很好,很不错,昨天比赛的十一个首发队员有五个伤病了。吴总经理,他们的伤病你知道不?”他突然扭脸问一脸不自在的首席队医,“假条呢?他们的假条呢?我就看见李晓林的假条,高劲松的假条在哪里?还有庄晓和周健的假条,又在哪里?!”
旁边的几个人都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都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质问吴兴光。
守门员教练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什么病假?”他终于醒悟过来言良成在说什么。六个主力伤病,这比赛还怎么踢?!
言良成突然扭脸问一脸不自在的首席队医,“假条呢?他们的假条呢?我就看见李晓林的假条,高劲松的假条在哪里?还有庄晓和周健的假条,又在哪里?!”
脑筋还没能厘清眼前这状况的队医听到他发问,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咕噜了两句。
“这么说他们是才从你那里拿走假条的?”
领队见这事越闹越大,想说两句话来缓和一下屋子里的紧张气氛,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竟然是“魏鸿林也请了事假”。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他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言良成听领队这样说,反而安静了下来。他紧绷着嘴唇,从已经被打翻的茶水浸的烟盒里掏出了一支烟,颠来倒去看了看过滤嘴和烟头上是否被水给浸泡过,就把这支烟撂到烟缸里,又掏出了一支,再检查一回,再扔进烟缸里。临时助理教练掏出自己的烟连烟盒一块儿递给他,他也没接,只是在湿烟盒里找。末了他似乎找到了一支还能抽的,把纸张都泡地开裂的过滤嘴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