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点了点头:“卓某确是孤苦出身,得恩师养育指点铭记在心,和尚你说的不错,若是没有恩师,卓某绝对没有今日的成就,可卓某自知事之时,便励精图志,知难而不退,就算无此际遇,也必能自食其力,不落人后。”
圆明赞同道:“这个自然,人道沙不掩金,卓施主心性坚毅,确是人所不能及。但是世间种种,各司其职,缺一而不可。庸人其实也难做。”
黑袍人一笑道:“言之有理,可是和尚,生为人者,得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苦禅院自建院以来,对世人之恩何止江海,如此说来,世人便是倾天下之水也难报答啊。可是为什么你们还是穷得掉渣,见谁都是一副吃不饱饭的样子。”
圆明答道:“施恩虽不图报,但这些年来,确有不少人以财帛物品赠予苦禅。世道多灾多难,我等都是转手便用以救济,院中的田产若只供衣食也有不少余留,也尽数用在救济之上,我等只求僧衣遮体,粟米果腹,别无他求。”
黑袍人语带揶揄的又问:“当年我还在涓海一流之时,苦禅院也有不少和尚在五玄上行走,单只你圆字一辈便有几十人,如今怎么就你一个在外面晃荡,其他和尚都在家吃闲饭吗?”
圆明一直微笑的脸上终于有些动容:“圆字七十二僧,如今只有二十三人,其余同门都已圆寂了。”
黑袍人脸上顿时没了笑容:“什么,不可能啊,没听说你们死了这么多人?”圆明面带悲悯答道:“都是近十几年的事,卓施主当然不知。”
黑袍人惊问道:“是你们苦禅染了什么恶疾不成?那也不对啊,你们这些和尚都习禅法,修为不低,怎么这十几年就死了这么多人。”
圆明答道:“只有一位同门是因病辞世,其余都是在济世中圆寂的。”黑袍人还是不明白:“你们不就是放个粥,发些衣物,怎么还会死人。”
圆明沉默了一下:“有的是在救人中为天灾所伤,有的是阻挡兽潮,还有的是被人所害。黑袍人大怒道:“什么人连苦禅和尚也杀?你们还去救什么人,我就说让他们都死了干净。”
圆明平静的声音有些高昂起来:“卓施主,每次大灾大难,我等都是全心全力去救助,确实冷眼旁观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趁火打劫者有之,若是我等都如卓施主所想,那苦禅院早就不存在了。”
“十五年前汉江大水,我苦禅数十位师兄师弟在下游轮番挽手阻水,力气用尽。数位师兄圆寂在无边洪水之中,又有那觊觎我苦禅法器之辈,不但不出手相助,反而在我们危难之际出手相袭,那一年,是我苦禅建院以来,头一次在赈灾中圆寂了二十五位师兄。”
圆明回想往事,脸上神情有些凄苦:“卓施主,我当时虽然口中不说,但是心中也如你现在一般,满是不平,圆灭师兄便是那时心哀身伤,大病一场郁郁而终。可师父当日在殿中所说的话我还音犹在耳。”
“我等当一如既往济世救人,世人知苦禅之愿者自会愈多,执善念于心,宣善意于口。当时圆心师弟年少气盛,站在殿中大声叫道,只怕天下人还没知苦禅之愿,我等便要让这些贪婪之辈杀光了。”
黑袍人侧目问道:“无生和尚怎么说?”圆明脸上神情渐渐平和下来:“世人若以苦禅为福,则不以为忧,世人若以苦禅为祸,则灭又何妨?我等以众生为念,只求无疚于心,纵有些宵小之辈,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