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街镇的天气阴晴不定,连绵的阴雨接着连日的响晴。后几日,太阳叫一个大,午饭时人人都在找树荫,唯独赵亦寻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干涸水沟,晒是晒点,胜在清净。

她需要安静思考的时间。

一部好的影视作品究竟如何诞生,光是这个宏大的课题已经扰得她心神不宁,时不时还有柏钧研在脑海冒一小泡,简直烦人至极。为什么要在意这个人的态度变化?

她以前从来不揣摩旁人的心情!

赵亦坐在水沟旁边吃饭边发呆,突然脸上一凉,一听沁着水珠的七喜贴上她的面颊。颜忱书不知从哪里冒出,瞳仁乌黑发亮,像一只温驯的秋田犬。

“小丫头,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小丫头?想她常年修炼御姐气质,涂上红嘴唇也能体现一定的霸道总裁范儿,怎么是个人就觉得她疑似未成年?

“因为如果不够勤奋,最后就会像你一样。”赵亦一脸冷淡。

“……像我……哪样?”颜忱书一脸茫然。

“你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如何?满分十分,打几分?”

“啊?我今天……表现还凑合吧?”

“以谁的标准?镇上的游客,荧幕前的观众,还是来探班的粉丝?你知道如果所有演员都以‘还凑合’为标准来演戏,这部片子会怎样吗?”

“怎样……?”

“像其他国产片一样难看。”

“……”

“幸好,并不是所有演员都满足于这个标准,上午和余老师搭戏,什么感想?”

“哦,简直了,他老人家演得真好……”

“你真的这样认为?不,你根本没有认真看他演戏,中途你看了三次导演取景器,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发型。”

“卧槽,我没……”

“最后,作品杀青,宣发成功,你和余老师同时获得最佳男配角的提名,猜猜最后谁会胜出?”

“呃……”

“你。居然是你。不关注演技只关注发型的你。荒唐吗?这就是贵圈的生态,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它的荒唐。‘精湛’输给‘凑合’,因为所谓人气和热度。最后,劣币驱逐良币,陷入恶性循环,没有人再磨练演技,一味只想着吸引流量。”

“呃……对不起……”

“是,你是应该感到对不起,但不是对我,而是对余老师和你的演艺梦想。假如你真的有这个梦想的话。”

赵亦其人,性情淡漠,言辞犀利,擅长将不着调的下属批得体无完肤。与当年相比,她对颜忱书的批评已经堪称含蓄,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小男生目瞪口呆。

呆愣之余,还有一丝隐秘的欢喜。

从“带记者探病”那次起,她就对他一直不留情面。戳穿他,抨击他,嘴炮一开直接夷为平地。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以诚相待——从他一夜而红那一天,围绕他的就只有赞美和诱哄,再没有人肯把绚丽的肥皂泡戳破,给他看真实的世界。

赵亦并没意识到,自己给人留下多大的震撼,她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这两日的田野调查,同样刷新了她的认知。她所习惯的是数学的世界,简洁优美,说一不二,然而现实生活并非如此,尤其竖街镇,一个浓缩的名利场,有着格外森严的等级,格外□□的yù_wàng,格外多的荒唐与不合理。

从前她不在意,因为在她的数学模型中,一切都只是冰冷的数字——颜忱书,18岁,微博粉丝2247万——仅此而已。而不是她亲眼所看到的,一个明明很有潜力的年轻人,渐渐染上圈子里的坏习气。

……

午休结束,赵亦拎着没吃完的饭盒,慢慢走回剧组附近。

雨后初晴,田埂表面被日头晒得板结,内瓤却是熔岩蛋糕质地,一脚下去必然泥足深陷。赵亦小心翼翼埋头看路,却不防路边树下靠着一个人,长腿交叠横在窄路中间,险些让她跌个嘴啃泥。

她踉跄两步,回头去看,男人白袍似锦,面色如玉,画中仙似的,让她心里陡然一紧。

柏钧研今日的扮相,很是金尊玉贵。

今日室内戏,脱下锈迹斑斑的战袍,他是天潢贵胄的小靖海王。额发一旦束起,那种眼尾斜飞的倨傲感便显得格外分明,树下疏影淡淡,他的目光也淡淡,看她的样子说不清是审视还是其他,反正和当初遇到时大不一样。

当初他温和亲切,偶尔还带点调侃,是个毫无架子的大明星。后来变得严肃,因为她曲解了他的好意。现在变得冷淡,因为他曲解了她的拒绝……看,现实世界就是麻烦,在数学世界中,有解就是有解,无解就是无解,哪会有什么曲解。

赵亦烦躁非常。费事去跟他解释?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不解释?老用这种探究的目光看她到底几个意思!

最后她把头一低,决定眼不见心不烦,直接从现场逃离——自从她遇到柏钧研,“逃”字诀便使得越来越娴熟。然而天时有雨,地势不利,她走得仓促,不慎一脚滑入田边的湿泥,鞋被扯松绑带,直接陷进了田里。

赵亦欲哭无泪。

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捡那一只鞋,一片雪白的袍角已经飘到身边。接下来的一幕充满戏剧张力,若是从取景框里看,好似剧本特意安排——体恤民情的小王爷路遇吊着个手的残疾小乞丐,帮她从田里捡起脏污的鞋。

赵亦十分震惊,柏钧研却理所当然,好似他就应该用他干净的手捡起那只鞋,擦掉污泥,然后蹲下递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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