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修目光深沉, 但是谢临云并未太在意, 他只是转身想去撩开帘子, 这种动作素来不该是他这样的贵公子做的,可他觉得里面那个人是他的顶头上司, 理应如此,何况——她是许青珂。
可里面的人显然没有那么娇贵, 那纤白细长的手指跟着还在荡着的帘子, 轻轻撩开,一个人下马。她下马的时候,景修脸色一变, 也下马了。
他竟朝他行礼了, 下官礼。
这让枫阳侯府两辆马车里的人都是震惊。
“四哥怎么”
景萱透过窗子, 看到那个人衣袍曳地,背对她们,但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儒生身上。
端看背影,一头发丝如墨漆黑,风吹起的时候, 这个人让人恍惚如梦。
儒生数十上百,也有一半出自清贵之家, 也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但不知为何, 在这人下马车落地后淡淡撇来一眼后, 齐齐心中冷悸, 但眼里又是恍惚的。
这个最近在朝堂内外掀起滔天巨浪且让千尸伏野的人今日并未穿官服, 一身锦白流青丝的袍子,束腰缎带冠发,如此简单。
让青山千峰跟万尺江河都退却暗淡的绝色近在咫尺,在她一眼望来的时候,多少才学,多少抱负,多少理直气壮都成了指尖抓不住的尘埃。
这些儒生莫名很紧张起来。
“逃学来看热闹么?我不知道如今你们还有这般打发时间的方式。”
淡凉似冷泉,让人心生畏惧。
她是谁,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但前首一儒生还是有气量的,上前一步,衣袖垂落,再昂首,说:“许大人,闻说里面毙命的乃是学师张太傅,不知是否?”
在读书人里面,真正的师生关系可以很讲究很计较,也可以不将就不计较,张端濡毕竟是当朝太傅,名望不俗,意义非凡。
能看到这些眼神纯净的儒生脸上都是紧张,许青珂指尖轻勾袖摆,并不上心,也不在意,所以残忍回答:“是又如何。”
多好的学生们啊,一个个都变了脸色,难堪,难以置信,好像自己的信仰被玷~污了。
“怎么可以是!张太傅可是我等儒道之先师,他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
“定然是有人故意抹黑他,杀人后再移尸!”
“花月坊如此污浊之地,竟让我们当朝太傅”
“我儒道之风骨,竟然在这种地方覆灭,真真是”
这些儒生一个个痛苦不堪,思想越纯净,其实越脆弱。。
老百姓们不懂儒道之信仰,也不懂学师之敬慕,但大概有些动容。
而差卫们觉得局面难以控制了,因为有些儒生似乎想进去抢看尸体,好确认刚刚许青珂都是一派胡言。
场面正要混乱。
“原来你们的儒道这般浅薄。”
所有儒生都是一愣,齐齐看向许青珂,震惊,羞耻,还有愤怒。
她怎能这么说!!!
不等这些人反驳,因为以双方差距的巨大,他们若是反驳便是过错,许青珂还不至于欺负这些人,所以开口:“百家争鸣才是道,百官合政才有朝,千人万人才是天下,法家兵家农家皆如此,独有你们的儒道只需一个人便可代表,也可折损风骨?”
多随便的语气,多从容的眉眼,没有批判,没有教导,只有她淡然如水的姿态。
儒生们如当锤一击,皆是神色震惶。
“这般浅薄脆弱,他在这花月坊内,还是你们在花月坊外有什么区别。”许青珂这番话是一把刀,切割了这些儒生的脸面,一群人一时也哑口无言。
内外有什么区别?他们以为自己在外面的,张太傅在里面。
可现在她说没有区别。
为首儒生有些不甘,竟又上前一步,辩驳:“可是许大人,张太傅可是太傅,他这般,且被杀了您难道不觉得我儒道没落了?”
贪官那般多,皆是儒道所处,该是何等让人失望啊。
所以他们不安,且一个张太傅就让他们惶惶绝望了。
若是不觉得,那么许青珂也不堪为如今儒道学子。
景修想,这样的局面怕是很多人没想到了,道的信仰,于他们这些已经入了官场的人是何等渺茫可笑的东西。
想必许青珂再聪明也解决不了这样的问题。
但是呢,他没想到许青珂看着那为首儒生,这些儒生的脸面几乎是一致的,她的指尖松开,勾起的袖子落下,上面的水纹轻荡,她笑了。
竟是笑了,她怎么能笑,这时候怎还能笑。
但她说:“不是还有你们吗?”
似乎觉得他们很幼稚,连这样的道理都看不懂。
但她又那样风月绮丽,一笑,一句,蛊惑人心,似战场擂鼓,一下子让所有儒生拨开云雾。
是啊,还有他们!
这位天之骄子竟也能低头寄希望于苍生吗?
这些人欢喜的时候,却也看见她转身甩袖,淡淡一句:“莫胡闹,散了!”
简单两个字,才是真的落地有声。
是啊,刚刚在她眼里肯定已经十分可笑了吧,千万不能在可笑下去了,于是儒生们齐齐收起那丧气脸,站直身,朝着许青珂深深一作揖。
“诺!”声音齐整而静穆于四野。
如斯安静。
两司的人恭敬让开路迎着她进门,但跟在后面的谢临云留意到她侧头看着一处,那是一辆马车,旁边是骑马俊彦的公子。
那公子有一半皇族血脉,只因他的母亲是公主。
而那位公主竟出没在这种地方,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