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庞青山最初的战略意图,这批由天机工坊改进的“战场大杀器”,只是为了城墙高耸、防御坚实的燕京城,特意备下的一份大礼。可如果他们连西北军这一关、都迈不过去的话,又谈何直捣黄龙呢?
今夜此战,乃是西北军与解忧军的第二次交手,从夜袭野战,变成了正统的攻城。而双方主将在战略上的差距,也在此战之中,暴露的一览无遗!
名门出身的庞青山,想的是如何能扭转整个南康王朝的败局,打出一场漂亮的绝地反击,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今日一战,既是南康解忧军一雪前耻、为自己正名的关键之战、也是他庞青山本人,名扬华禹、青史留名的天赐良机!
而这一座必将会化作焦土的邢州城,就是庞青山落下的第一枚棋子!
而小卒出身的王百川,想的是如何能取得一场大胜、甚至歼灭解忧军,为自己和西北军的弟兄们,抹平随周长风谋反的死罪。至于更长远的问题,他既看不见,心里也装不下那么大的图谋。
在西北军向朝廷投诚之后,蔡丞相的大公子蔡宁,对西北军“请罪使臣”表示:陛下认为战时理应从权,不会空降一个大将军来,收编整肃西北降军。等到战事消弭、天下重归承平之后,朝廷才会另行做出抉择。
正所谓蛇无头不走、陈子陵被庞青山害死之后,西北军便推举出了一位“临时大将军”王百川。而他能上位,也就是靠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好人缘”罢了。
虽然王百川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但他的心思历来都放在“钻营”一道,自然对内外局势有着自己的看法:西北军虽是一支反叛降军,难以得到任何一名君王的信任。但经此一役过后,残胜之后的北燕朝廷,兵力也定然捉襟见肘。
而北燕的那些强邻旧敌:漠北也好、西疆也罢,都是典型的游牧民族。家里没有那么多的瓶瓶罐罐,恢复起来自然也非常迅猛。
所以至少在他们这一批老人,死光之前;北燕朝廷都不能秋后算账!反过来想,若是没有这份自信的话,西北军也不敢做那个“三姓家奴”!
平心而论,临时大将王百川,为人的确油滑了一些,但这只是一种底层士卒的生存智慧而已,并不值得批判鄙夷。从他个人的角度出发,这数万名西北军的老弟兄,既是一道护身符、更是他一步登台的金阶!
天下太平,陛下必然要启用西北军戍边;皆时,他如果想要展示自己的怀柔与仁厚,就必须封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西北大将军!
从族谱上往上倒八辈,他老王家的祖坟,也出过一个九品官身啊!
那么反过来看,如果这八万人马,与庞青山的解忧军,拼了个两败俱伤的话……于公于私,整个西北系的将士们,谁都讨不到半点好处去!
所以当初来到邢州城下之后,王百川便命弟兄们迅速坚壁清野,做出一副打长久战的姿态来。其实,这就是他做给赤乌密探看的姿态;从本心来说,只要能不动手,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动手!
可谁知战场情势风云突变,敌将顾涉年轻气盛、不通兵法;被铁蛤蟆的区区一通臭骂所激,率全军出城送死!如此一来,西北军只付出了微乎其微的代价、便攻下了邢州;并凭着南康人留下的物资,欢庆这一场难得的大胜!
然而,附在打扫战场的二百余人、与刚刚建好的西北军大营,却都留给了庞青山……
公平的说,这座营盘的手艺非常普通,也没有任何粮草储备可言,几乎等于是一座空营;不过,西北军之前坚壁清野、搜集回来的木料与石材,却已经被遗忘在了大营当中……
这些玩意儿虽然并不值钱,但落在攻城器械众多的解忧军手里,不亚于“神兵天降”!至于那两百名想着先苦后甜的“收尸队”,也并没有遭到解忧军的毒手;庞青山只是把兵器与铠甲全部卸下,将人编入了辅兵队中,负责运送石材与木料……
脱离了沈归布局之后的战争,又变回了它应有的模样。在庞青山的步步为营之下,西北军自入翁中。而天机工坊出品的新式攻城器械,也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并发挥出了巨大的效用:如同“飞火流星”般的火弹丸,那一颗颗足有碾盘大小的石弹,不断跨过深邃的壕沟、跃过高耸的城墙,落入小城邢州。
也不知该说他王百川命不该绝、还是冥冥之中自有神灵相佑;第一轮石弹落入城中、击毁民房商号无数、城中数千军民死于非命;可这位那赤身露体、怀抱酒坛、横卧于长街上的王百川,却只是受了轻伤而已!
三轮齐射的最后一枚石弹呼啸而来,落在城中的青石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弹坑边缘的碎青石、受力崩飞无数碎块;其中有一些零散、落在了八尺以外的王百川头上……
刚刚被巨响唤醒的王百川,头颅受此重击,立刻从微醺之中挣脱开来!他顾不上头脑的眩晕与伤口剧痛、也顾不上一头一脸的湿润,遮住了视线;他挣扎着爬起身子、以手肘撑地、双膝跪倒、疯狂的呕吐了起来……
待腹中酒液与食物残渣、尽数吐出之后,饱受宿醉之苦的王百川,终于觉得神智清醒了一些。他不断地喘着粗气、抬手向微痒的额头抹去、除了一条垂落的皮肉之外,只摸回了一手的黏腻。
王百川木然地借着火光一瞧,只看了个满眼猩红!
“妈的……喝个酒都能挂彩……”
天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