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颜狩这杀气腾腾的威胁,刚一传到孙白芷耳朵里,便骤然起了强烈的反作用。孙白芷一生从未进过皇宫,平日里也不太与官府中人打交道,所以那些普通老百姓怯官的脾性,他也都一样不差。不过方才宣德帝颜狩这番赤裸裸的威胁才刚说出口,孙白芷却反而更加镇定下来。
“草民回陛下的话,陆监事此伤,乃是内外黑红齐聚,加上陆监事本人年事已高,早已经生机渐弱。正所谓药医不死病,就算陛下因陆监事之死,而迁怒于我孙氏满门,我等为民者也只能引颈受戮了。”
这番不卑不亢的回话,倒是把颜狩顶的有些愣神。其实他方才的那番话,根本就是半真半假而已:
若说颜狩不想陆向寅死,那是实打实的真话。眼下他最信任的太白卫,刚刚被刘半仙砍瓜切菜似得蹂躏过一番,足足折了三成有余;自己的私军飞虎军,日前又被交到了李登手里;还有颜氏族军飞熊军,又长期担任防卫边疆的任务;而那支重新组建的金甲军,战斗力也是个未知之数;如此看来,自己手下的强军利刃,大多都被各种原因而死死钳制,不得动弹分毫;眼下能够如臂使指的私军暗箭,也只剩下了陆向寅统领的御马监而已。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御马监的创始人与主心骨陆向寅,再这么一死,自己短时间内根本就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接替他的人选。而颜狩自己,也远没做好孤军奋战的心理准备。
他说只要陆向寅一死,便要灭掉孙氏满门,这话倒只是句场面话而已。他一半是为了吓唬孙白芷,让他拿出真实本领来尽力诊治以外,另一半则是说给这位面露死相的陆向寅听的。
其实若只是这个将死之人,倒还不值颜狩这一番故作姿态的收买人心,毕竟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就算收买回来也用不了几天,就面临过期的下场了;但陆向寅毕竟侍奉颜家多年,在皇宫以内的门生旧故,更如同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哪怕为了自己日后的安全,这临行前的最后一班岗,自己也得给陆向寅站好了。
这事摊开了说,也非常可笑。宣德帝颜狩自己的宫殿,多年来竟然是要着一个老太监,来帮他平衡势力维持局面的。当然,颜狩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彻底铲除陆向寅的所有触手。但这一步的谋划,还要在很久之后才能开始实施。而且到底要多久,他自己也还没有想好。但那个时机,肯定不是现在!
此刻孙白芷跪伏在地,脑中也在飞速旋转,表面上却仍是一副被天威吓破狗胆的模样。他如此做派,放在宣德帝眼中,只让他感觉更加烦闷:
“朕内库之中还有许多罕见的药材,你可以随意取用,另外你的兄长孙白术,这几日也不需要去太医院当值,你们兄弟二人,只需要专心为陆老监事疗伤便是。只要能保得他一条活命,你们兄弟无论是想要金山银海,还是想要封妻荫子,朕都不会有一点吝啬。”
颜狩把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在盖棺定论,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了。但跪伏在地的孙白芷此时突然身形一震,皆因为他想起了沈归临行之前的话:
沈归对自己说过:“论道暗施手段,咱们四个捆一起再加上个刘半仙,都不如人家陆向寅一个手指头。既然这样的话,索性咱们就把底牌直接翻开,和那老太监明牌打一局!”
想到这里,孙白芷抬头看去,两道不屈的目光直射天颜:
“草民倒是真想起一个法子,或可保住陆监事一条性命。但这法子与我兄长无干。这法子是源于萨满教上古典籍之中的记载,草民也只是早年曾听过某位萨满巫师提过一次。所以,臣需要一位精通上古萨满教文字的人,来帮我通译上古典籍,查询出具体的疗伤方法。因此,草民想请陛下,指派萨满教中的大护法何文道,与草民一起治疗陆监事的重伤。”
这话一出口,陆向寅与颜狩俱是一愣,这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皆轻笑出声:
“孙白芷啊孙白芷,其实朕与陆监事早都知道,你与郭家那个沈归私交不错,但朕怎么也没想到,你们二人已经好到了这种程度。你如今只因为沈归他想要报恩,便敢只身犯险,在皇宫大内触犯天颜!”
“回禀陛下,草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而且草民此次入宫,也只是为了陆监事的伤势而来,并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毕竟无论怎么说,草民都首先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而后才是谁的弟弟,才是谁的朋友。”
颜狩听他这一番表白的话,倒是皱了皱眉。其实他命令御马监扣住反水的何文道,也只是因为如此一来,更容易彻底肢解萨满教,为幽北三路如今这“君权神授”的现状,来一招釜底抽薪而已。当然,顺便也出一出被他出卖的闷气。所以何文道这条命,对于颜狩目前的实际意义,还远比不上陆向寅那条命重要。
“哦?何文道犯的可是欺君之罪,若是这么容易就把他放了,那朕的君威何在啊?”
“陛下,何文道触怒天颜之事,与草民并无干系。但若是想要博得陆监事那一线生机,却非得有何护法帮助草民译文不可。”
“莫非朕的千万子民之中,还找不出一个通晓上古萨满文字之人?若真如你所说那般,治疗陆监事之伤,与何文道本人并无干系,那朕给你换一个就是了……或者换几个博学鸿儒也行,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听见颜狩这句见招拆招的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