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双方以往数次“嬉戏打闹”之中,郭云松也曾亲眼见过,还真有几位像模像样的水贼,总是背负长弓、腰挎箭壶,在双方正式开打之前,提前藏在一个没人注意的阴暗角落里,时刻准备放冷箭;可一旦正式开打之后,他们就会立刻暴露自己根本啥也不会的愚蠢嘴脸!开弓搭箭的姿势虽然有模有样,却只知道楞头愣脑的朝着敌人平射过去;如果是海面上的两船交战,平射的角度当然不存在太大的问题,反正风大浪急船又晃,准与不准还不都靠着瞎蒙吗;但他们双腿站在陆地上之后,却还是只懂平射这一种方式。
这种小胡同赶猪一般的直来直去,即便能有所斩获,那也肯定是射死了自己人啊!
而且许多外行人以为,这仰射与平射之间,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抬个胳膊,根本无需经过专门训练,便可以轻松掌握;毕竟仰射是计算抛物线,而平射则是计算直线,绝不只是箭尖抬高多少,就可以轻松解决的问题!
由此想来,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闽江水贼,射术定然是不堪大用;再加上自己周围混乱的敌我双方,也能称为某种意义上的远程防护手段;这也促使了郭云松即便没有盾牌兵与萨满卫的保护,也敢于在人群当中大杀大砍、彻底过了回万人敌的瘾!
至于那种在乱军之中、仍然可以精准命中敌酋的神射手,倒也不是没有;但人家就算混的再差,也绝对不会沦落到需要与一伙水贼为伍的地步!换句话说,能制住郭云松的人,他们两江联盟虽然养的起,却根本就招揽不到!
至于现在那些只会射自己人的冷箭手,无论对于郭云松还是海鲨帮众来说,都是多多益善的事!所以郭云松并没有担心冷箭的问题,仍然是双手执刀,按部就班地缓缓前行……
尽管在交战之初,双方还打出了一些旗鼓相当的感觉;然而随着时间慢慢向前推移,最初的那股热血与激情,也被耳边传来的骨头摩擦声、重伤员的哭泣与哀嚎声、包括那股越来越重的血腥臭味,彻底消耗殆尽;而原本胸中激荡的锐气与勇武,也随着迅速消失的体力一同流逝。所有海鲨帮众们,已经先后感受到了脱力前兆的滋味。
战场冲锋,犹如长途奔跑一般,总会遇见筋疲力尽的时候。当自以为触碰到了生理极限的时候,如果能咬紧牙关挺过去的话,自身感受便会突破到另外的一个层次上,力量也会重新灌注于周身上下;可长途奔跑的时候,需要战胜的就只有自己心中的惰性、与肌肉的酸痛而已;可眼下迎来第一次生理极限的海鲨帮士卒,需要战胜的不仅仅是心理与意志的问题,还有数不胜数的敌人与兵刃。
这便是老兵与新丁产生差距的第一道分水岭!包括身体已不负当年之勇的郭云松在内,所有海鲨帮出身的老海贼们,都在体力濒临极限之后,加紧挥舞着两条酸软胀痛的臂膀,无论能否起到攻击或防御的效果,每个人都将动作速率凭空加快了几分,借此迅速突破生理极限,使力量重新注入临近枯竭的四肢百骸当中;而那些平民出身的新丁,由于没有这方面的相关经验,所以大多都选择停下了向前冲锋的脚步,打算等彻底缓过这口气来以后再快跑几步,追上那些仿佛不知疲倦的家伙……
由此一来,郭云松授意摆出的这道锋矢阵,便在眼下这个紧要关头,发生了前后阵型严重脱节的意外。
顾名思义,所谓的锋矢阵,便是仿佛没有尾羽的箭矢一般,并不复杂。由于这种阵法的先头部队,会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型,而后军摆出的又是一字长蛇阵,能在很大程度上抵挡敌军打击我方左右侧翼,从而避免由于先头部队的过于深入,而导致己方陷入敌阵腹地当中。而这种阵型的实际应用,大半都是由一些勇猛果敢、骁勇善战的精锐士卒组成箭头;再点一员武艺精湛、经验老辣的大将作为箭头锋锐,迅速冲垮敌军防御阵型,直捣中军将旗,
凡兵法大家面对敌军摆出锋矢阵的时候,如果对自己麾下的将士有着十足的信心,大多都会摆出同样的阵法与其对冲;如果一旦在两枚箭头的互斥当中取胜,便可以在极大程度上提升士气、凝聚军心;如果己方阵营当中缺少一员可以担当锋锐重任的骁勇战将,那么就该摆出仿佛“两山夹一沟”模样的雁翎阵,任敌军箭头直捣黄龙,哪怕将己方军阵捅一个对穿都无妨;只待箭头部分的先锋军穿阵而过,自家两枚仿佛大雁翅膀般的左右两军,便同时向中间靠拢,形成左右夹击之势,一举拦截箭杆部分的后军,通过团团包围将其彻底歼灭。
这是两种极其常见的阵法,应用技巧也谈不到高深莫测;但兵法这种东西,一般都是记载于兵书之中;而这些闽江出身的水贼,哪怕是会写自己名字的人,都能称为读书种子,又怎么可能懂得所谓的破阵之法呢?
所以,这前后阵型产生脱节的原因,全都出在了这些战术素养极低的民夫、力工身上。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只不过由于精疲力竭而暂时放缓脚步、再喘上几口大气而已!如此短暂的停滞,竟然也会导致前后阵型脱节、令自己深陷敌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原来这破阵之人,竟然身在阵中!
郭云松为何有意维持着自己的前进速度?当然不是因为手中的白虎大刀过于沉重;更不是因为年老体衰,精力有所不济。而是他一直就在担心出现眼前这阵型脱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