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一百五十息之后、北兰宫前除了尚有四位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的内监之外,已经化作了除夕之前的屠兽场,布满了零散的尸骸!那些缺胳膊断腿的苟延残喘之辈;那些正借着月光的余温、洗涤内腹五脏的“白条人”,都在明明白白的昭示着谛听谋划许久的这场宫闱之变,已然彻底付诸东流!
“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活的!”
颜青鸿二字出唇,沈归已飘飘然的荡至那四名双腿酸软、体似筛糠的内监面前……
“唰啦啦……”
一阵衣料抽动空气发出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北兰宫外;沈归右耳微微一抖、脸上那副惫懒无赖的神色迅速收紧,右脚同时向前蹬踏,借着地面反馈回来的力道、整个人发出“嗖”的一声,便立刻消失在夜幕之中。
瞬间过后,当他再次显出身影之时,已然退至北兰宫那段高耸的玉阶之下了……
“这四个人,我要带走……”
一道情感极其苍白的漠然声音传出,与此同时,北兰宫殿前铺就的青石步道板、竟仿佛化身为一道巨浪、依次向后飞卷而起!“石浪”直到沈归眼前三步开外,才堪堪止住势头……
“陛下暂且回宫休息……哦,记得将北兰宫中的内监与宫女尽数斩杀!若此番沈某失手不敌,陛下与皇后亦可经由密道出宫。
是的,北兰宫重建之后,为了避免邓皇后也重蹈包贵妃的覆辙,颜青鸿便特意吩咐工匠、开凿出了一个通往宫外的秘密地道!而这个天下理应仅有颜青鸿一人知晓的秘密,竟然还是齐雁白纸黑字、标注在手绘地图之上的题外话!
当然,且不论这个所谓的秘密,究竟是如何走漏风声;可单凭沈归脸上浮现出了罕见的认真与谨慎,颜青鸿也清楚局面已然严峻到了何等程度。然而,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出口,却也令沈归心中也产生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朕刚刚已经说过,这里是朕的寝宫、该走的人绝不是朕!”
“庶出果然是庶出……兴平帝,您一点都不像是颜家人……”
话音刚落,一名身负宝剑的俊秀男子,迈着缓慢的步伐,进入了君臣二人的视线之中。此人身披一袭象牙白的文生公子氅,头上没有配冠,只是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看起来就像是浪荡江湖的云游文士,而并非是什么武林高手,更不像是来刺杀一国之君的杀手死士。他前行的步子缓慢而有力,踏在夜色如墨、残肢遍地的北兰宫前,既显得十分突兀、又附带着一种撕裂的扭曲美。
待此人行至沈归面前三步、也就是“石板浪”消失的地方之时,站在北兰宫玉阶之上的颜青鸿,神色竟忽然一怔:
“你……你……你是姑苏沈家人?”
无需任何证据,仅凭着他的五官神情,与沈归足有七分相似度这一点上,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问题了。
“姑苏沈游,来送兴平帝上路的……”
颜青鸿当然听过姑苏沈家的名号,却并不知道沈游是何许人也;而沈归与沈游叔侄二人,虽今日只是第二次会面,却早已经结下了倾尽南山之竹、亦无法纂刻的血海深仇!
“你是华神教的人?还是说章源这个名头,就是你的化名而已?”
沈归脑中飞速旋转,终于问出了这个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却唯一合理的解释。沈游听完之后呵呵一笑,伸手捋顺了耳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语气淡然的说道:
“华神教?我没听说过,也不感兴趣。今日叔父只是应故人之请,前来取走兴平皇帝的六阳魁首而已。沈归,时至今日,我想也你该玩够了吧?现在就离开幽北三路,也可以带着你的两位红颜知己,回姑苏城去继任家主之位,好好享受几年安乐富足的太平日子吧。”
“今日颜青鸿这颗脑袋,我沈归是保定了!况且,那也是你的沈家,与我无关。”
沈游听到这里,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沈归啊,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吧?你本就是南康姑苏人,与幽北三路没什么关系……”
“呵,我究竟是哪的人,你此生此世恐怕都猜不到答案;而且我保他颜青鸿,也是出于兄弟之间的情谊,与家国天下之事无关!”
“那你又是否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沈昂,多年以来究竟为何对你不闻不问?”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那是他的自由。”
“他的自由?呵,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省人事的昏迷了足足七千七百多个昼夜,哪还有什么自由可言?不如你回头问问你的皇帝朋友,我的兄长沈昂,究竟是被谁所毒废的呢?”
时至今日,沈归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的亲生父亲沈昂,竟然已经当了二十一年的植物人!这个消息虽不至于让他立刻感到伤心欲绝,但也难免被其中蕴含的强大信息量,而感到十分困惑!他立刻回头望去,只见颜青洪的神情与他别无二致、也同样是一脸茫然,并没有半分故意做作的痕迹……
沉默了半晌之后,沈归勉强维持着冷静的语气说道:
“听你言下之意,我的父亲应该是被颜家人毒害至此的吧?我愿意相信你的话,但我也同样愿意相信颜青鸿,相信他对此事一无所知。父辈的恩怨情仇、不是宝局的赌债,也不能转给后代儿孙。至于此事种种,事后我自会去查个一清二楚;可是颜青鸿这一条命,今天我仍然是保定了!”
沈游听完沈归的回复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