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吱呀呀”一阵响动,原本正在监牢之中盘膝打坐的乔木秋睁开双目,正好与沈归那“苍老”的视线、在虚空中交汇于一处:
“这位老先生,您找我有事吗?”
沈归挥手摒退左右之后,慢慢低下身子,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我是沈归。”
“沈……不可能!你应该已经死了!师父此前为你布下了七星灭魔大阵,我是亲眼看着魂灯一盏一盏熄灭的!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乔木秋矢口否认之后,便立刻双眼紧闭,同时口中念念叨叨、双手法决连番变化,看样子既像是在占卜起卦、又像是在作法除魔……
啪!
一个响亮的大耳光,将身形瘦弱的乔木秋,扇的是头晕目眩、口鼻蹿血。沈归收回涨麻右手,望着神色惶然的乔木秋,语气温和的说道:
“你抽完疯了吗?抽完了咱们就聊聊正事?”
就事论事,沈归并没打算将关北斗的孽债、转嫁到乔木秋的身上。而且赤乌转交的背景调查显示,乔木秋随是关北斗的弟子,却并没有学到什么真实本领。
其实,这也不能怪关北斗藏拙;而是这一对师徒,本就是周元庆强行拴在一起的“对家”;关北斗临走之前没有斩草除根,已经是顾念了十数载师徒的情分了。
别看乔木秋年纪轻轻、但他的思想,却仍然还是君臣父子、lún_lǐ纲常的“老一套”;而关北斗自以为洞明世事,通晓阴阳,把自己驾到了一个“拯救者”的角色之上,再也下不来了。
这样的一老一少,又怎么可能真正的交心呢?
由于关北斗打算涤荡尘世,所以他就必须要掀翻自诩“华禹正统”的北燕王朝;而乔木秋虽是方外修行之人,但从他识字开始,便已经在书本之中,深受儒府学派的义理熏陶。这样的一个小夫子,更不可能跟随关北斗的脚步,去做那有悖纲常的篡逆之事。
所以,自打关北斗与秦军沆瀣一气之后,自认为“忠臣良将”的乔木秋、便公然与其决裂、坚定无比地站在了天佑帝这一头。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心深似海的周元庆,是不可能把这个巨大的隐患,留在自己身边的。
于是,身家不算清白的乔木秋,便被他所效忠的君主,当做了一道顺水人情,送来了幽北三路。说是向沈归献媚也罢、说是交换华神教主的筹码也好;总而言之,他的这条小命,如今就攥在沈归的手中。
沈归看着他茫然失措的肿脸,伸手抹去了他嘴角的血液,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一个方外修行之人,为何要参与俗世之争呢?华禹大陆的三千名山大川、莫非就容不下你这具皮囊了?”
“我……我不知道。”
“哎,我不想动粗,咱们还是简单一些、直奔主题吧。既然你跟了关北斗这么久,也一定知道他当初为何要诱我,去满华禹搜罗这些破玩意儿了?”
说完之后,沈归将藏着八根三寸镇龙钉的皮卷,从里怀取出,摊开在乔木秋面前。
第一根名曰天枢,主天干,乃是颜书卿从宋行舟的尸体上搜罗而来;
第二根名曰天璇,主地支,乃是蜀南竹海剑池的镇池之物。
第四根名曰天权,主时势,乃是燕京仁和当铺的朝奉王雨田所赠。
第五根名曰玉衡,主嗣音,乃是沈归的亲生父亲沈昂之遗物、后经沈游转赠。
第六根名曰开阳,主则律,乃是关北斗诱沈归入局的钓饵。
第七根名曰摇光,主明星,乃是鲁东儒府学派供奉之物。
第八根名曰左辅,主福吉,乃是衍圣公白衡所赠。
第九根名曰右弼,主火燥,乃是白衡送给西疆大金童佛、又落于姜小楼之手。
坦白的说,似乎于“三寸镇龙钉”这种玄之又玄的说道,无论是僧道儒、还是墨法巫,各门各派都屡见不鲜;可关北斗毕竟与那些只会装神弄鬼的“下等货”不同;对于他的天衍术,即便是无神论者沈归,也不得不暗自折服。
如今的徒弟乔木秋近在咫尺,沈归无论如何都想问个明白。
乔木秋仔细斟酌了一番、便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细节,一股脑的和盘托出。原来沈归的推测并没有错,关北斗的确是在借此物之力,反推沈归的命数;可如果此物的“神通”仅此而已,恐怕也不值得关北斗这个顶尖神棍,如此费尽心机了。
宋行舟虽然是个天下无敌的天灵脉者,但谛听上下人尽皆知,他只是谛听的利爪,并不是谛听的大脑。而关北斗在谛听之中代号名曰“灵犀”,所以他的想法,才代表着谛听上下真正的意志。
天地分阴阳,人间有四季。关北斗欲借南康为凭,将华禹大陆变为另外一番模样,所遇到的阻力,也定然非比寻常。千百年来,那些平日里交恶争斗的守旧势力、利益团体,定会在强大外力的逼迫之下、紧密团结在一起。而北燕王朝的官场风气,也十分生动的诠释了这个奇怪的现象。
所以关北斗想出的破局方式,便是策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将华禹大陆彻底重新洗牌。
即便双方已经势同水火、彼此手上也是血债累累,沈归却也不得不承认:关北斗的整体思路,并没有任何问题。
那些各自盘踞一方的士绅宗老、那些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的名门望族、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无论朝代如何更迭、皇权如何交替,始终都无法彻底根除。
在关北斗自己的“理想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