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怪冯济大惊小怪,只是这邯郸城内外的景象,实在是过于怪异。说他们没打吧,南城门外还真就摆了几百具尸首,而且城中的民居与店铺、也多少都遭受了攻城石弹的牵连;可说他们打了吧,手下将士们个个都中气十足、满面红光,连个挂彩的都没有,根本不像是经历过一场血战的模样……
不过刚刚立下大功的张朗,自己脑袋里也塞了一团浆糊,当然不知道该如何对他的老弟兄解释了;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能故弄玄虚的干笑了几声,顾左右而言他的调转了话锋:
“嘿,这仗是怎么打你就别问了,反正邯郸城已经落在老子手里了,这间大宅子、这一方官印,是肯定做不得假的!我说冯大麻子,也别说我这当兄长的不照顾你!从明天开始,我带着弟兄们开始清缴附近村县官道,给你留下充足的时间;不过三日之后,如果你的人还过不了石门城,到时候老哥可就要率军北上、去跟你抢功劳了!”
冯季看着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自然是腻味透了;但苦于手中无功、也实在说不出什么硬话来,只能恶狠狠白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酥鱼放入口中,闷头用起了酒菜来。
然而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一个长年提着脑袋上阵杀敌的老兵了!冯季听着对方“啧咂咳嗽喘”的无言讥讽,就连这些在烽火乱世极其难得的美味佳肴,也越嚼越觉得不是滋味……
“啪”的一声,冯季一摔筷子、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斗鸡似得盯着这位老弟兄说道:
“张花子!你小子刚当上将军,就敢跟老子卖狂?你手里的那点能耐,都是老子教出来的,有几斤几两重我还能不知道?既然你都能“一战”打下邯郸城,我冯季就能一战定石门、再战平保州!五日之后,老子在保州城里备好了酱驴肉,给你和你的弟兄们接风洗尘!告辞!”
说完之后,冯季转身便离开了黄府正厅;而正在门外调戏黄府丫鬟的侍卫长,一见自家将军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大门,急忙跟上前去询问:
“不是刚开席吗,您这么着急是去哪啊?咱的弟兄们都休……”
“休休休,你们这群狗日的有那么累吗?传我将令,全军立刻拔营起寨,直扑石门城!”
“将军,您这是又跟“张花子”较劲呢吧?那石门城可不比邯郸,那是蓟州路的首府啊!况且即便要打,明天也来得及,现在天已经黑了……”
“咋?你怕见月亮啊?赶紧的,再他妈休下去,燕京城都被人拿下来了,弟兄们就连个屁味都闻不着了!”
其实冯季如此着急行军,并不只是为了和张郎较劲而已。
如今邯郸城破,蓟州路的门户洞开。而秦军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同时直奔燕京城而去。掰手指头算算也清楚,恐怕这场大战,也没几场可打了。一旦日后秦王入主紫金宫,华禹大陆重归清平盛世的话;那他们这群一没家底、二没人脉的大老粗,再想升官发财、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秦军的形势好到了什么程度,那么北燕王朝的时局,就已经艰难到了什么程度。如今的燕京城中,除了那三位站在顶端的老者之外,每个人都是表面平静,心中波涛汹涌、惶惶而不可终日。
京城的百姓们畏惧战火,更畏惧在三晋与中州烧杀抢掠的秦军虎狼;但如今燕京城四面八方都被战火包围、他们根本无路可逃,就只能将自己的项上人头、托付给天佑帝,托付给北燕王朝。
可实际上来说,北燕皇权易主之日,便是秦燕之战落下帷幕之时;所以皇帝到底是谁来做,至少对于燕京城的百姓来说,并不会有什么改变;然而,对于那些位高权重的朝臣来说,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秦王周长风,并非是个暴虐之君,也没有大肆屠戮京官的理由;只不过周长风父子经略三秦多年,早就暗中培植了一套来自于秦王府的成熟班底。尤其在秦军起事之后、度过了最开始的一段适应期,军事民政的运转轨迹,便以日趋圆润自如。
大家都是治国理政的内行人,从三秦大地的运转方式、反推朝堂结构的稳定程度,这也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技巧。
简单来说,如今华江以北的土地上,同时存在着“东西两套”朝廷架构;待日后天下承平,周长风位居九五之时、那么他会选择哪一套班底,来进驻紫金殿辅国理政,也就根本就不算是个问题了。
这也是原本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的京城大员们,在秦军起事之后忽然自发抱成一团、齐心协力守土抗敌的主要原因。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有天佑帝君临天下的时候,他们这些人的朝服与官位,才具有实际价值。
然而随着战局逐渐倒向秦军一方、巴蜀道的祝云涛,也赶在封盘之前、压下了最后一手注码;那些原本还记得“唇亡齿寒”这个道理的北燕朝臣们,也纷纷打消了自己的侥幸心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要各自飞,更何况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北燕王朝、一个即将被赶下帝王宝座的无道天子呢?
所以自打河东城一失,一部分消息灵通的京城大员们,便开始暗中准备起自己的“退路”了。这一伙人把持朝政已久,经年累月的人情往来之下,自然也编织出了一张四通八达的人情网络。那些在长安城中留有“门路”的大员们,早已经暗中向秦王上书投诚、并发誓会在王师抵京之日、设法打开某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