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经过了一阵微风。
顾小年忽地有些拿不准,是不是周馥此前所说的‘一线生机’,其实是应在自己身上?
也即是说,让自己来劫法场。
放弃现在的功名利禄,只是为了去保全顾昀的性命。
顾小年是愿意这么做的,但若是错了,那他们便出不去这神都的城门。
其实人生中的选择很好做,难的只是判断时的煎熬过程,你会瞻前顾后,因为思虑的太多。
无人出声,但他们的目光几乎都落在那道身影之上。
他年轻,位高而权重,那身大红袍在这一刻似乎更为贴近他的气势。
顾小年终是嘴角抿紧,目光一眨不眨地看向顾昀,眼中透出的意思很明白。
他相信对方能懂。
“他很挣扎。”林欣尘说道。
顾昀没说话。
“他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救你,而是在犹豫怎么救才妥当。”林欣尘又道。
顾昀这次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婆妈。”
林欣尘翻了个白眼,眼神瞅了眼天色,道:“这都一个多时辰了。”
顾昀默然,若说开始是想要拖延时间,那现在每一分一秒的推移都是一种不确定。
而且,他看向台上站着的那人,这也会让对方受连累。
顾小年的身影有些无助。
因为顾昀和林欣尘二人连话都没说,甚至是连个眼神都未曾递过来。他们的神情实在是太过平静,平静到似乎是根本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种全然交给他的感觉。
顾小年有些苦涩,同时也很愤怒。
“你们究竟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没喊出来,只是看了眼翘首以待的傅如依。
他心中一下硬了硬。
“你们就不想说什么吗?”顾小年一拍桌子,大声喊道。
顾昀一愣,心中一瞬柔软,但依旧无声。
林欣尘亦然。
傅清书脸色似笑非笑,他大概是看出了什么,此时笑了笑,“顾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杀是放,你何不痛快决定?”
顾小年暗暗咬了咬牙,看着傅清书时,他很想一掌将对方拍死,但傅如依和陈晟就在附近,他不能这么做。
一旁,来兴同样点头,说道:“你的犹豫,在场的人可能都会被你害死。”
话音落下,远处已经传来马蹄之声。
这是大队的人马,而非先前那般急促清脆的单骑。
在神都城内,谁敢领兵跃马?
顾小年猛地抬头看去,那是近千持枪荷戟的金吾卫,领头的,是金吾卫副统领梁璀。
他们没说话,只是将法场围了起来。
梁璀跃马过来,冷喝道:“若是周大人不忍心,那本官可以代劳。”
顾小年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的,是顾昀和林欣尘坦然自若的神情,以及这一个多时辰以来场间变化。
来而又去去而复返的百姓、有些不耐的金吾卫、不发一言连抱怨都没有的死囚犯人,等等。
包括微风气流的变化,顾小年都有余暇去想。
他睁开眼,信手一招,一枚令箭便落在了掌心里。
来兴双眼一眯。
梁璀同样紧紧盯着。
顾昀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林欣尘的手指颤了颤。
顾小年脸色冷淡至极,甩手,令箭抛出,直接插在看台下的地面上。
溅起的沙尘中,伴随着不含丝毫感情的话语。
“斩!”
林欣尘一下瞪大了双眼。
邓三差点要上去拦下,但迈出半步后脚下便像是生了根。
来兴瞳孔一缩,有些难以置信,等待了这么久,只是因为金吾卫的压力便这么轻易做出了决定?
“不!”
远处屋檐下,傅如依一下蹿出,她脑海里回荡的是那冰冷的字句,以及那张冷漠的脸。
“顾小年,你答应过我什么!?”
这一刻,傅如依失去了考虑。
傅清书却是猛地回身,“你快走,快离开这!”
顾小年喉间动了动,蓦然大喝,“都愣着干什么,耳朵聋了?!”
刽子手打了个冷颤,本来嘴里要喷来冲刀的酒水都吓得咽了下去。
顾昀此时抬头,第一次毫不躲闪地看着台上那人。
兄弟两人对视,一个隐含痛苦挣扎,一个欣赏从容。
“这或许是可以称之为器量的考量,你的性格看似果决善断,实则容易意气用事,会变得优柔寡断,从小如此。”
顾昀淡然一笑,“以后你便会明白,只有怀着足够的器量,才能完成想要完成的一切。”
顾小年现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看着那几十号刽子手提起了鬼头大刀,将要把身前的犯人斩首。
他不知道顾昀的打算。
这一刻,他忘却了所谓的一线生机,只是在赌。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在拿顾昀的命来赌,而且没有任何赌注。
顾小年修剪整齐的指甲划破了手心,身后的邓三缩着脑袋,从方才便不敢多言一句。
他觉得自家大人已经疯了。
……
人被砍掉脑袋的时候,血不是淌的,而是滋的,如水柱般往外喷溅,到处都是。
鬼头刀落下,脑袋落地,一腔热血溅出三尺。
傅如依被小晴死死抱住,她长大了嘴,目光呆滞。
“小姐您别冲动,您看啊!”小晴话里带着哭腔,很是急切。
顾昀和林欣尘闭着眼睛,身上溅满了殷红的血,身旁滚落的是瞪大了双眼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