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当初能稳扎稳打,攻下纪、徐二国之后,可以静下心来巩固势力,提高自己的名望。花几年功夫来制作储备弹药,收集更多的材料,摸索新的配方,顺便等待系统升级……
若能冷静一些,他今日断不会落入此般绝境。
他上一世死时,满心遗憾,自觉一事无成。不料这新的人生,死到临头了,他依旧后悔。
他为什么总把日子过成这样?
悔之晚矣,聂郎蹲下身来。高处风大,夜风像枪尖一样,刺得他后心一片空凉。
惜娘手中拿着外袍,她遥遥望了一眼楚家军的营地后,收回视线。眉间攒着心疼,她碎步跑上前,将衣袍盖在聂郎背上。
袍子是暖的,披在身上那一瞬间却隔着他的单衣,扎得皮肤生疼。聂郎疼得鼻子一酸,猛地起身,也不管衣服又落了,回头紧抱住惜娘。
他又哭了,眼泪没有被夜风降温,滚烫着打湿她肩膀。惜娘伸手一抓那滑落的外衣,没抓住,她便也不管了。紧紧搂住聂郎的腰,她哄孩子一样轻拍着他结实的后背。
“夫君莫要忧虑,是生是死,惜娘总会陪着您。”
聂郎脸埋在惜娘肩膀上猛摇头,他已泣不成声:“惜娘……惜娘……我对不起你……”
惜娘莞然一笑,眼光又落在远处楚家军的大营。望了半晌,她才轻声道:“傻瓜,再没人比你对得起我了。”
聂郎的抽泣声已停,惜娘抚着他的后背劝:“外头夜冷,还是回帐吧。”
“不!惜娘,你听我说……”聂郎又猛抬起头,他眼睛肿着,眼光有瞬间的躲闪,似乎在因为哭泣而羞愧。但那一瞬后,他却顶着自己两圈发红的眼,伸出手去捧着惜娘的脸,从没有过的认真道。
“这一战我必败无疑。我身边还有百十来个傀儡跟一些小玩意儿,你带上它们,往楚家军的方向逃吧。你父亲不是楚将军麾下的人吗?”
“惜娘不愿。”聂郎还预备再说下去,惜娘却只有四个字。
聂郎愣愣地看她,认识这么多年,惜娘从未急过眼。她要么是冷面相对,要么就是这样,话语柔软,态度顺从,眉梢眼角下,尽是淡淡的缱绻。但他要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做什么就是什么,语气认真而坚定。
聂郎不是第一次觉得他还不如惜娘,这短短的四个字,让他肚子里的所有言语,忽然就堆在胸中,一个字也出不来了。
没用的,聂郎知道。
“惜娘不愿。”又重复了一遍,惜娘更贴近聂郎一寸,笑容从容美好。
聂郎的鼻子又酸了,他手指轻轻柔柔地滑过惜娘的嘴角,心痛,却又生起一丝满足感。他这辈子没有任何让自己满意,可供称道的地方,只有她让他庆幸来到这里。
“对不起……”聂郎又道歉了,“你跟着我,就没过一天好日子……”
第一眼看见惜娘的时候,他想给她这世上最安逸尊贵的生活。那个他都不能提求而不得,他甚至从未敢求过的姑娘,变成另一个人,在他有资格求的时候出现了。
他如获至宝,几乎半强迫性地要她跟随。早知今日,他绝不会害了这个好女人。
那些奔着他聂公子的名号来的美人,十几个,最后走得一个不剩。只有惜娘,这个傻瓜是在情势越来越危急的时候才慢慢软化,最后终是向他打开心扉,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
别人都是抓住每一个时机往高处走,往好处奔,她却一门心思地冲着死路来了。
“您觉得什么是好日子?如此刻这般,惜娘也未觉得不好……风大了,咱们回帐子吧。再吹下去,明日要伤风了。”
捡起掉落在地的衣袍,二人互相搀扶着回去。
帐子里也没有多暖,但空气总比外面的风要温和。夜半子时,正是人熟睡的时候。到外头跑了一圈,聂郎回来,却依旧没有丝毫睡意。看他不躺下,惜娘穿好衣服,也不睡了。倒了两杯热茶,一杯端给他,一杯自己捧在手中。
“惜娘一直有话未曾问出口,您……”轻浅的呼吸声中,惜娘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出神。杯子里的茶水可以入口时,她略有迟疑地开口。
聂郎低下头来看她,昏暗的灯光里,她的睫毛纤长到能打出明显的倒影。
“夫人要问什么?”
“论样貌,惜娘远不及前头那些姐姐;论家世,惜娘祖上几代都没出过什么大官;论才学,作诗赋词、弹琴下棋,惜娘没一样拿得出手。加之,我父死于战场,惜娘从前一直恨您,恨了那么长时间……所以,究竟是为何?您执意要留惜娘在身边?”
她的话已然疑惑极了,眼珠却依旧静静地,只盯着茶水看。像惑于问题本身,却有预料于答案。
聂郎立马局促起来,将手中的茶盏搁到一边,他蹲在惜娘身前,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早就想过有一天可能会受这一问,他却没有及早把话讲明白。
惜娘手中还捧着茶杯,聂郎扶着她的肩膀,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脑子里只有两个声音在对峙,一边是完全跟惜娘交代他的所有,另一边是选择隐瞒。
这个选择题并不难。聂郎很快坦然地面对惜娘的双眼。反正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他的感情是真的,还有什么不敢讲出口的?
“我从前还有过一段人生……”将自己的经历尽数讲述,说起自己暗恋的那位名叫茹茹的学姐,聂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惜娘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