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快若奔雷。
他的剑道明明没有改变,为什么忽然要和自己说剑当如水呢?还是……那时候他就想告诉自己什么?一股不祥的预兆涌上心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停地翻着书页,终于翻到了某一页。
这本书是当年鸿安先生的随笔,其中除了记录剑招,还记录了许多往事异事。
她的目光停在了这一页上,昏暗的夜里,那些黑纸白字却显得有些刺眼。
这是当年鸿安先生随手记录下的一件往事:那年曲河干旱,许多分支溪流几乎枯竭,大量的鱼死在干涸的河床上。
于是有人重新贯通了一条河道,将漓江的水引到曲河,救了一方灾情。
这本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当年叶临渊却在边上做了一些奇怪的批注:如今曲河虽仍叫曲河,其中的水却是漓江之水,那么,它如今到底是什么呢?这是他的疑问。
巨大的恐惧冰冷地蔓延上心头,陆嘉静神色一阵恍惚,她忽然想起来了,那趟北域之行,自己那个心有灵犀的瞬间,那是苏铃殊向自己问的一个问题:如果一棵树,结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果实,两种果实坠地,又生出了两棵不一样的树,那么到底哪一棵才是……她当时没有想到合适的词去完成这个提问。
但是如今陆嘉静却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究竟应该如何去问,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棵树,它的一生只结两颗果实,果实落地之后它便会死去。
那么这两颗截然不同的果实,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延续呢?这是苏铃殊当日的问题,也很有可能是她当年面临的问题。
她回想起那个紫发的少女,只是觉得越来越熟悉……「是你吗?」陆嘉静喃喃道。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相逢何来偶遇,到她们这个地步,命运早已在了冥冥之中。
她想通了这件事,便想通了更多的事情。
当天林玄言看似偶然地和自己谈到了这本剑书,或许就是为了让自己来看到这个故事。
然后告诉自己一些什么。
漓江,漓江。
她又想起,几天前林玄言送给自己的那个平底锅,据说便是当年漓江仙子的佩剑。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暗示?然后她翻到了下一页,忽然发现原来那个批注还继续写了几句,因为不是用红笔写的,所以自己第一遍看的时候没有太过在意。
那是关于上一页问题的解答:世人都觉得曲河仍然是曲河,但它其实已经不是。
但是漓江不会因为缺少了一条曲河的水而改变什么,漓江也依然是漓江。
曲河不是曲河,漓江仍是漓江。
这在其他人来说是很拗口难解的话。
但是陆嘉静却一下子想通了。
她神色恍惚,啪得一声,书页摔在了地上。
她看着地上零散的书页,各种各样的情绪杂陈在心里,汇聚成强烈的不安。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她声音忽然有些沙哑,心里陡然间像是少了些什么,她冲出了落灰阁,赤着脚跑进了雪地里。
接着她愣了会,然后朝着碧落宫跑去。
被敲门声惊醒的裴语涵打开了门,看见陆嘉静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外,以为她和林玄言又在玩什么情调。
但是她看着她的脸色,又觉得不对劲,便问:「出什么事了?」「你师父呢?在吗?」「啊?他不是说去你那里了吗?」「……他没有。
」裴语涵也慌乱起来了,她低下头想了想,语速微快到:「会不会再后山的那个石屋里,他说过,如果自己要闭关,可能会挑选那里。
」「去看看吧。
」陆嘉静轻轻叹息。
后山石屋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石床上放着两封信,信上各自写着她们的名字。
裴语涵颤抖着拿起了信封,撕了好几次才撕开信封,取出信纸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煳了。
她抹了抹眼角,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语涵,见字如面。
我不能告诉你我去了哪里,有件事情我骗了你很久,但我也依然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知道了真相,或许会恨我,但是我对你只有喜欢没有任何不好的心思,我很怀念这段日子,但是我必须要走了。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走远了。
但是不要伤心,我只是走了,不是死了。
希望一切都好。
裴语涵看着信上的字,她已经去无暇去过多的思考,只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梦,她忽然发现,信纸有些陈旧,墨迹都有些褪色,原来这封信早就写好了,原来他早就决定要走了。
在最初的恐慌之后,她心情平静了许多,既然他执意要走,自己自然拦不住的,只是她很是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一直在困扰着他呢?她望向了陆嘉静,想知道给她的信上写了什么。
陆嘉静将那张信纸递给了她,她接过信纸,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是抄的一句诗文: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