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染缓缓眯起眼睛:“……她舍不得。”
息风一呆。
司夜染起身,背转过去,望向书架:“要她经办此案,一来正可借机阻住仇夜雨,让仇夜雨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二来,我要她自己明白,那晚是我救了她。我若当真要她死,又何必救她?”
“三来,她凭此案结识了贾鲁,借此攀上贵妃与万安这条线,又与顺天府上下打成一片——这对她将来,只有好处。”
“还有……”微微仰头,仰望苍穹,却淡淡笑着摇了摇头:“其余的,不必她现在就明白。留待将来吧,看她自己造化。”
息风心下悚然一紧:剩下的,是不是关于嗜血虫与草原的秘密?
大人竟然从一开始,就已经将这些透露给她……但愿她不要这样早知道才好,否则怕只会坏了大人的大事!
司夜染无声回头,目光盯在息风面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你跟花一样,防备她都是为了我好。毕竟,她一家数十口当真死在我手上,这是血海深仇。不过风,我也不希望你因此而对她暗下什么手脚!”
息风一惊,扑通跪倒:“卑职岂敢!”
司夜染轻哼:“岂敢?风,你已然动手了!虎子与女真人的龃龉,就是你设好了的陷阱,等着那小傻瓜自己跳!”
虎子是她依恋最深的人,虎子有了危险,她绝不可能袖手旁观。而她一旦搅合进与女真人的恩怨去,稍有差池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祸!
而祸事就发生在息风执掌的腾骧四营,以息风智慧,他若想帮虎子平息事端,或者暂时瞒过朝廷,实则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事态竟然不受控制地扩大,直到朝廷都听闻,这其中的关结自然就在息风这里!
纵然外人也许猜不透,司夜染又如何不一眼便看透了!
息风面色猛地一白,稍顿之后,重重叩头:“卑职不敢欺瞒大人。卑职更是心知,这点小小伎俩如何能瞒过大人去!可是大人,容卑职说几句话——”
“大人近来对她所用的心,纵然旁人不知,卑职却都是看在眼里……卑职只怕,大人会过于沉迷!一旦沉迷,大人便会失却冷静,到时若真的给她捉了机会伤害了大人——那卑职当真万死难赎!”
大人已是动青少年,渐有情不自禁之势……此时花、雪、月等人都不在大人身边,只有他一个,却还要兼顾腾骧四营。而兰芽不同,她与大人朝夕相处,他真的怕自己稍不留意之下,便来不及护卫大人周全!
那将毁了多少人多少年来的心血!
便是司礼监那一节,他也并非当真被长贵绊住走不开,身为武将的他早已习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于是兰芽被带走他也早就知道。
他不过故意延宕,想的也是不如趁此机会除了这个隐患去。
为了大人,他们风花雪月四人,甚至这天下明里暗里的万千人,便没有狠不下的心、下不去的手!
“卑职跟随大人多年,从未见大人乱过分寸。大人一向不与人争短长,纵然遭遇仇夜雨计财三番的挑衅,却也只悄然化去,并不当面为敌……可是自从有了这位兰公子,大人便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此番在司礼监,大人不顾一切前去,更是与仇夜雨撕破了脸!还有冯谷此案交给兰公子——大人根本是在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她这一句舍不得!”
司夜染闻言也是微微一颤。
息风已是眼角带泪:“大人性命贵重,又如何是她一句‘舍不得’比得上!大人就那么在乎在她心内的地位,就那么罔顾自己的安危么?”
司夜染没有转回身来,也没有看息风一眼。他依旧望着书架,只是淡淡说了一声:“风,你知道么,这些年我心中当真没有过什么喜怒哀乐。”
“想要得到什么,我自己精心绸缪了,命令你等去做。得到了都只是证明筹划得对,也证明你等得力,可是于我自己心内,却并无太多喜悦。因为我知,那一点点的所得,距离我们想要最终拥有的,还太小太少。”
“可是你知道么,听见她说即便明知冯谷之案的凶手就是我,却不会向人揭发的那一刻——我有多欢喜?”
“以我一命换她一声‘舍不得’,在你们眼里真是一场太不应该的冒险;可是在我私心内,却是心甘情愿。”
他终于缓缓回首,如梦似幻一笑:“……你们不必明白。”
翌日一早,兰芽酒醒了,赶紧到观鱼台给司夜染请安。
初礼却面色严肃地拦住了兰芽:“公子不必进去了。”
兰芽上下打量初礼一番:“我这几天得罪过你么?怎么看样子,你又跟我赌气呢?”
初礼一甩廛尾:“奴婢岂敢!”
兰芽叹口气:“看你,这分明就是印证我的说法呢。让我想想你为什么跟我赌气——”她面颊一红,妙目微转:“难道是因为,呃,‘退避三舍’?虽说百里是挺远的,不过那是大人吩咐的,与我无关啊!”
初礼面色一寒:“公子这可是恃宠生娇,是在提醒奴婢那时发生了什么!”
兰芽脸腾地红透,有些结舌说:“发,发生什么了?你,你等不是在百里之外么?”
妈蛋,百里之外还能看见发生了什么?怎么可能!
兰芽旋即捉住把柄:“好啊你,原来你违拗大人的话,你没退避三舍去!”
初礼也气得无可奈何:“公子别闹了!”
兰芽软下来,走上来跟初礼软语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