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了,京师冷得像座冰城,朔风打着旋儿割在脸上,像是一把把剔骨的小刀。
兰芽别过贾鲁,却没急着回灵济宫。
她自己绕着街巷兜圈子,兜兜转转走过她经常去的那几个地方:本司胡同、顺天府,最后还是绕回御街北条去。
她的家妲。
那片焦土旁的哨卫早就撤了,以她现在的身份自然可以大摇大摆地去,没人敢拦着。
那片焦土实则也已然不是焦土,早已被官家命人重新填盖了新土。倾颓掩去,如今又是一片欣欣然的模样。
兰芽知道,这里不久之后就会再起一座新宅子。御街南北原本都是给朝廷大员建造宅邸的,岂容这样一片焦土长留?或许就在明年,四五月份,待得京师的冻土都融化了,这里便将破土动工。
不管曾有多少爱与憎,便都注定这般雨打风吹去窀。
什么都留不住。
兰芽坐到天色擦黑,这才回了灵济宫去。一步一步走近去,她一步一步调整自己面上神色。待得到了宫门,她已然一脸的得意。
眉眼轻扬,唇角微挑。掌心转了转折扇,洒脱负手登上门阶去。
里头早接到了消息,息风和初礼为首,一群人都迎出来。
兰芽嗤然一笑。
他们当然不是来迎接她的,他们不过是想知道司夜染的情形。
兰芽谁也不搭理,径自迈着方步走回听兰轩。息风和初礼等人碍着礼数,一直哑忍着。待得进了听兰轩,便都忍不住了。初礼双膝一软,给兰芽跪倒问:“公子,大人呢?”
兰芽没看他,目光只淡然落在自己的扇面儿上。院子里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红灯映在洒金的扇面儿上,朦胧,却煞是好看。
兰芽懒洋洋道:“初礼,灵济宫当真还没接着消息么?灵济宫一向耳聪目明,这回又何必要装聋作哑?”
息风道:“你说什么?!”
兰芽冷笑:“我前脚刚出乾清宫,后脚昭德宫、万阁老便都已经知道了个详细。照此情形,我猜知道了消息的还不止这两家儿,本在宫禁的司礼监、紫府什么的便知道的就更详细了。”
“风将军,我不信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又何必多此一问?大人被皇上如何处置了,你们自然都跟我一样清楚!”
“我们自然清楚。”息风跨上一步,怦地一把攥住兰芽手臂:“我们肯等你回来,肯给你机会再让你自己言说一遍,已然是给足了你情面。否则此时你早已成了我刀下之鬼!”
息风这一次是当真用足了力道,兰芽只觉手臂都快被掐断了,她却感觉不到疼,反而回眸向息风嫣然一笑:“那我倒要恭喜风将军!倘若你方才鲁莽,当真向我挥下屠刀来,到时候惩治你的就是圣上!”
兰芽说着从怀中搜出一面金牌,在红灯里高高举起:“都看清楚了,这是御赐金牌!皇上口谕,司夜染案查清之前,灵济宫上下,不论品级,俱都归我统辖!如有违者,绝不轻纵!”
兰芽说完了,悲悯地瞧了瞧已是惊呆的众人,悠闲地叹了口气:“诸位,还在等什么?跪接吧!”
纵有不情不愿,灵济宫上下却也都朝兰芽跪倒。
兰芽擎着御赐金牌,抬眼遥望这偌大灵济宫,心下说不清是喜是悲。
司夜染,你的灵济宫此时全都跪倒在我脚下。只要我想,我立时便能毁了你多年的心血去!
司夜染,你也没想到吧?
兰芽摇摇头,收回金牌,慵懒道:“本公子累了,你们都下去吧。以后有话,先叫双宝通禀。我若有闲暇便召见,若无闲暇,那就对不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息风忍不住低吼:“兰公子,你就算钦赐金牌,却也不过是个小小长随。在我息风面前,还轮不到你这么说话!”
兰芽扭头瞟一眼息风,便笑了:“没错没错,我怎么忘了,息风将军可是高居羽林三千户所指挥的千户大人!我一个小小长随,的确无法望其项背。”
息风叱道:“你知道就好。兰公子,就算大人此刻不在宫中,这灵济宫亦轮不到你来做主。”
“是么?”兰芽咯咯一笑,缓缓走到息风面前来,笑容倏然凝冻:“那你又当这面御赐金牌为何物!息风,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面金牌上镌刻着什么字!——如见朕面,看懂了么!纵然你是千户大人,纵然你为腾骧四卫指挥使,难道也胆敢违抗圣意么?”
息风还想争辩,初礼扑上来死死拦住,跪倒哀求:“将军!大人不在府中,将军行事不可莽撞!”
兰芽轻蔑睨向初礼:“还是初礼有眼色,当惯了奴才的就是懂规矩。初礼,这些日子来反正大人也不在宫里,你又伺候惯了人,我也怕你闲不住。不如过来,帮三阳一把。”
“公子!”双宝都有些听不下去,上前来劝:“不如奴婢去帮三阳,让礼公公代替奴婢近身伺候公子。”
三阳在听兰轩是负责粗活儿的,兰芽让初礼过来帮三阳,摆明了就是要故意拿捏初礼。双宝岂能袖手旁观?
“双宝,此间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兰芽冷冷一嗤:“双宝,本公子看你是自恃与本公子相处日久,便自生骄矜了吧?总以为以你的身份,便能在本公子面前什么话都说得?本公子警告你:此时已然不同往日,本公子亦不再是从前那个趋奉人下的兰公子!”
一场喧闹,各自散了。
这偌大的灵济宫便如死一般岑寂。
兰芽吩咐备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