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船咳了两声,略有伤声。可是他却狐眸微挑,恣意而笑:“你以为呢?”
他向后靠在墙壁上,唇角轻抬:“倘若未曾做好逃生的准备,我又如何会被你们擒住,被关进这牢狱里来?”
他的父祖在南京遇险,却能绝地逃生;更在杭州逃生入海……此两地对他一脉有再生之恩,他如何会死在这两地?
长乐微微眯眼:“却要拭目以待。”
长乐说着挥手,郁卒上前押出月船,拖着他沿着狱中走廊行过。两旁牢房中人听见动静,都拥至牢栏前朝外张望。见了月船,大多数人面上并无特别表情,可是若存心细细辨别过去,在那一群人面上终是有人露出异色颏。
长乐便跟在月船背后,细细辨别这一丝一闪的异色。
月船自己倒是不以为意,双腿被打得不良于行,手上嘴上却一路都没闲着,一壁走一壁朝左右抱拳拱手,嘴上寒暄着:“各位好~,小道月船,是新来的,给先来的各位老少爷们儿问好啦~夥”
只在左右转头之间,偶有目光飘向长乐,露出半点轻蔑。
走了一圈,长乐命人将月船带回牢房,清冷垂眸望去:“道长可明白咱家方才缘何这样做?”
月船嘿嘿一笑:“犯人游街,贫道在外头也曾看过。这回不过是小公公你将游街改在牢内了。”
“非也。”
长乐摆了摆衣袖,如玉的面色被牢房阴暗的光线映得更白:“不瞒道长,这牢里关押的都是海贼。海贼乌合,当中却也分三五九等,相信以道长眼力,总分辨得出,内里有些人是与众不同的,哦?”
月船猥琐一笑:“……公公的意思是——里头有些人,是家里很有钱的吧?”
长乐一哂:“你少来!咱家不信你瞧不出,那帮号称海贼的人里,实则有建文余部!”
月船是谁不要紧,总有人能认得出来。所以长乐这般拉着月船示众,那群犯人里便自然有人变色。
长乐微微一笑:“就算一时还揭不开道长的庐山真面,不过就凭方才那群人面上的变色,便可从中甄别出哪些是真海贼,而哪些则是朝廷通缉了多年的钦犯。”
“道长这回就算还有通天的能耐,能侥幸从这大牢里逃脱,不过道长却也算给朝廷立了一功,帮朝廷从那群人犯里‘挑出’重犯来。道长能一人侥幸脱身,总归再救不得那群钦犯。”
话说到此处,月船面上才有微微变色。
长乐满意一笑:“道长该明白,若想直接揭开道长的庐山真面,本不必这样麻烦。只需叫人按住了道长,掀开道长面上的伪装也就是了。人皮面具总要以鲜活的人皮来制作方可,却要在人皮失去弹性之前便赶紧结束任务,否则那人皮面具三两日之内就将僵硬,便与寻常蹩脚伪装无异了。”
月船却又嘿嘿一笑:“如此说来,你们还不想与我撕破面皮。”
长乐点头:“不错。道长该明白,此事我们已是给道长留够了脸面,道长也须谨慎从事才好。”
月船满意点头:“长乐,你年纪轻轻,做事却极懂分寸。你这般的火候,倒不是怀贤能调.教得出,更不是怀仁配驾驭得起的。”
他抿嘴一笑:“倒更像是我门下的人。”
于是便是那剔透到骨子里的人儿,也曾经略有怀疑,他瞧出来了。
长乐倒是不慌不忙:“道长说笑了。”
既然长乐给他留了余地,月船便也不当面戳破,只点头:“如此说来,长乐你倒不会叫我死。至少——你不会为了所谓替怀仁报仇而杀了我。”
长乐目光明净:“可是咱家也不会放了道长。只看道长自己,今日有没有本事脱身。”
却说天光刚亮,杭州府衙前就是一片大乱。有数人击鼓鸣冤,说要告官,状告的正是杭州知府步云青。
以民告官,先要挨二十板子。门子上来举板子就打,那几个人被打得双腿血肉模糊,却不改初衷,依旧上前举槌击鼓。
不止杭州府衙门前,便是杭州城内各个衙门口,竟然也都发生了相同的一幕。
一时之间,杭州城内鼓声此起彼伏,板子拍肉的血也打红了各个衙门口门前的石板路。
杭州百姓都被惊动,各自拥到衙门口前去瞧。一看之下都是愣了,纷纷嘀咕:“哟,这不是杏林医馆的王郎中么?”“那位是悬壶寺的药僧知空啊!”
原来,这一群不顾个人安危,冒险到各个衙门口击鼓鸣冤的,竟然就是那一群揭榜的郎中们。
医者,虽无官职,却因治病救人而在民间拥有崇高威望。且这一群郎中来得人多势众,又各自在衙门口挨了打,渐渐闹到民声生怨。步云青原本不想搭理,却也不得不亲自出门来探望。
步云青亲自扶了几位郎中起身,回身作势训斥了打板子的门子,亲自抱拳朝郎中们道歉,迭声道:“不知本府究竟有何处得罪各位杏林高手
tang,还往见教。”
步云青叫人搬了椅子出来,可是那几位郎中p股都被打得血肉模糊,纵然坐了,却也还是哀叫声连连。
为首的郎中鞠翳便愤然道:“步知府可知,草民们缘何放下手中医患,聚而至负压门前来揭榜?”
步云青道:“医者父母心。诸位听闻乌蛮驿守军离奇受伤,这才想为朝廷效力。”
鞠翳踮着p股,又要顾着斯文,却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医者父母心,非唯有官兵的伤才是伤,草民们手里哪个病患的命不同样是贵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