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既是打定了主意,兰芽的心便也平静了下来。晨起照镜子,嘴上的泡也没大碍了。
倒是状元楼那边来了消息,说秦直碧搬走了。
兰芽便直奔状元楼,一进门,目光先跟那掌柜的打了个转。掌柜的微微一点头,兰芽便直接上了楼。
夜班掌柜,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兰芽直接去见林展培,林展培的回答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白圭说,他不考了。播”
“不考了?”兰芽笑了一声,用纸扇磕了磕窗棂:“他说不考,就不考了?这世上万事,哪里由得人这般任性!林兄,你可知他如今落脚何处?”
林展培带着兰芽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里,停在一处院落前,“就是这儿。跫”
“你去吧。”兰芽前后瞧瞧,便加林展培回去。
大人朝堂部署棋子,倘若秦直碧真的不肯听话,至少还要保下一个林展培。这一科,决不可满盘落索。
吱呀推门,小小院落都罩在暗影里,于是大白天的,窗内却也有一豆孤灯幽幽明着。窗外一棵老槐,虬枝盘旋,影子落在窗纸上。
骨骼清奇,却是一番不肯俯首的傲气。
兰芽微微眯起眼:这树,便如那人。
林展培做事妥帖,此时院内并无旁人。陈桐倚和小窈都被林展培用了法子调出去了,方便她与秦直碧说话。
兰芽在院内小小转了一圈儿,便推门进了那房间。
灯影如豆,秦直碧闻声抬头望来。兰芽红衣锦绣立在灯影与夜色的明灭交界里,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盯着他手中书卷:“原来秦郎还在念书啊。我还以为秦郎打算从此弃了书卷,要寻些别的营生了呢。”
秦直碧微微皱眉,听出兰芽来意不善。便搁下手中书卷,淡淡抬眸,“兰公子无事不来。说吧,有何见教?”
兰芽缓步踱来,“秦公子师从秦越,这一年来定然已是腹中锦绣,胸怀经天纬地之才。”
“不敢。”秦直碧指着灯下书卷,“若有那等天分,我便不至于要这样苦读了。虽然同样师从秦先生,我却是最笨的那一等。学不得秦先生经天纬地之才,徒有皮毛罢了。”
“所以从前那些人都是说错了,什么状元之才,什么天降大任,原来都是狗p!瞧瞧我眼前的这位秦郎啊,虽然人已到了京师,临近开考,却还是临阵脱逃了!”
秦直碧显然也没想到兰芽竟会说这样重的话,便忍不住一皱眉。
“不过我终究相信你不是胆小鬼,你突然说不考,必定另有缘故。”兰芽终于走到桌边,目光如璃,映了灯火,绕着秦直碧的面颊转,“三年一回的秋闱,错过了便要再等一千天。人生又有几个三年?”
“念书天分有高低,这也是天数,怨不得人;可是却试都不敢试,徒荒废三年光阴,那就是人的不是了。”
秦直碧长眉微蹙,望着兰芽,已是说不出话来。
兰芽微垂首,轻笑,“或者是秦公子贪恋温柔乡?闻说秦先生爱女小窈,情系秦郎。秦郎就算弃了功名,回到青州依旧可以继承青州书院,只等着做那东床快婿?”
秦直碧面上终于挂不住,被灯火映得浮起一层红来,“便连小窈,你也都知道了?”
兰芽微微仰头,目光望入夜色,“我便总是想起我们小时,那次在路上。有个少年厉声喝醒一班少年迷梦,说再不逃走便要晚了。那少年那般清醒,从不被眼前迷障所阻。那个人,还是如今踯躅不前的秦郎了么?还是一年未见,我是认错了人啊?”
“不知是哪位贵客驾临,还提到奴家小名?”
兰芽与秦直碧之间宛如丝弦扯紧,却被门外柔柔一声和缓下来。秦直碧面上便是以窒,兰芽挑眉看清,便也向后退开一步。
房门轻启,走入一位柔婉的姑娘。
兰芽闪身望她。那姑娘穿月蓝素色珠边襖,下头系着银红百裥裙。轻俏艳丽,眉眼生姿。兰芽本是画画儿的人,如何认不出这位的面相,便是当日状元楼上那个书童?
兰芽抿嘴一笑,只望秦直碧。秦直碧收到兰芽目光,已是窘得面色发红,急忙奔上一步问,“小窈,你怎回来了?”上下打量,眉头便蹙得更紧:“怎地还换回了女装?”
小窈被问得红了脸,望了望兰芽,微微福了福身,这才回答秦直碧,“从前在状元楼上,都是赶考的士子,我自然不方便女装,便扮作书童罢了。这一回搬进这私宅里来,我便索性换回女装罢了。”
“我与陈师兄走到市集,忽然想起你的灯里灯油不多了。这便连忙买了灯油送回来,怕你这一刻念书,没了灯又要熬坏了眼睛。”
兰芽再笑,上前向小窈拱了拱手,“如此说来,小生来的倒不是时候了。”
秦直碧一双眼瞳起了火般瞪过来。
小窈倒是越发害羞,目光却一直在悄悄打量兰芽:
“敢问这位公子是?仿佛上回在状元楼上曾见过。”
兰芽耸肩,“是白圭幼时玩伴。特地来看看他。”
“原来如此。”小窈微侧身再一福,“师兄他这一年来身在青州时,仿佛总有心事,每年春燕来时便总是望着窗外失了神。奴家想,师兄定然是心中有牵挂的人。看来怕就是公子了。还望公子与师兄多盘桓两日,以解师兄惦念之苦。”
“小窈!”秦直碧没想到小窈这样直接说出来,登时面红耳赤,想拦着却已晚了。
兰芽却笑得妙目流光,“小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