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一袭白衣、一匹白马而去,便似整个人都融入了覆盖草原的雪地之中。再往前去,则仿佛融入了那青天之上飘逸的白云中去。
山顶的风呼啸而至,刮在脸上宛若利刃,吹乱了她的头发,撕扯着她的袍摆……她就直直立在这山顶的狂风里,伸手捂住嘴,不敢呼唤他的名字,甚至不敢哭出声来。
她怕这山风有灵,会将她的哭声送到他的耳边,会扰乱了他的心
此行,是他该做的事,所以她不能拦住他的脚步。
于是她只能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去呼喊他——大人,镜夜,月船,周生,还有……还有,还有——
相公。
身上的皮袍太厚,被风裹着便仿佛要将她一并卷到空中去。
她攥住那皮袍衣摆便哭着跪倒在山顶的大雪里。
她身上穿着还是他的皮袍啊,他就这么走了,这么孤零零一个人朝着危险而去。他不带风花雪月,不带腾骧四营,也不带她。
可是好歹,他也该穿着这件皮袍走啊!
草原的冬天这么冷,草原的朔风这样大,他就那么走了,他身上得有多冷!
大人我要骂你是混蛋——你把什么都给我留下了,可是你不该连这件袍子也留下!
你带走啊,你回来,你好歹把它带走!
不要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走……
不知哭了多久,只知眼前白光炫目,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高天之上的阳光,被山顶积雪反射,便白得叫人只想晕眩。
她想站起来,她想再看一眼大人的背影,却被那强光刺得再度仆倒在地。
就在这一片炫目的白光中,雪上不知何时印了一道身影。
大片大片的白当中,只有那么细细瘦瘦的一笔墨色。便宛如水墨画卷上,极有骨感的一幅湖石,或瘦竹,或蜡梅,或——孤旅。
兰芽心底一惊,蓦地抬头。
青天白雪,黑衣的身影孑孑。
纵然眼角眉梢都是胭脂媚色,可是那嫣红却怎么也冲不开他周身上下孤绝的黑。
“二爷?”兰芽唤出声。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近乎顽固地只肯穿这一身黑了呢?从前印象里,他是喜欢穿红的,正配得上他眼角眉梢的那抹胭脂。
他却没来扶她,只是依旧孤绝地抱着手臂,冷冷道:“岳兰芽,你够了!大人都不信我们四个,却将所有人都交给你。可是你瞧你,大事还没筹划明白,只自己跑上山顶来哭。”
“我真替大人不值,替山下那些翘首等着你的人,不值!你终究是个没用的丫头,还什么兰公子、兰少监、兰钦差?你看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个会哭的笨蛋!”
“我滚你妈蛋!”
山顶先是一寂,随即爆发出娇叱,兰芽像是发了疯的小野猫,从地上窜起来便扑向藏花去。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这些,怎么也还轮不到你来说!”
兰芽连受几个重大打击,却用力哑忍,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这么得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便挥拳朝藏花身上砸去。
她的力气虽然不大,也根本没功夫,只是瞎捶乱打,可是——落在身上,却也是疼啊。
藏花裹紧大氅,眯眼望着狂怒的兰芽,静静地,承受下她每一拳的怒意。
他帮不了她别的,可是他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孤单跪在山顶怒号的狂风中哭泣……那他至少,能让她打一顿出出气也好。
既然不敢陪你一起疼,那我至少可以——把你的疼转嫁到我身上,让我自己比你,更疼一点。
兰芽狂擂了十几拳,头脑便也冷静下来,蓦地停了手,愣怔望向他。
“二爷,你为什么不还手?”
藏花这才悄然放下心来:“还手?我若还手,你现在早就是一具死尸。”
兰芽眼睛哭红了,面颊被山风吹红,唇则被自己咬红——她此时面上除了那一颗灼灼晶亮的黑眼珠之外,都已经是红的了。
看着这样的她,他只能是更加心动,却也,更加心痛。
他便哼了声:“打够了么?若没打够,不妨再打几十下。只
要你还有力气。”
兰芽便羞愧得转开头去:“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嗯哼,”他算是应了。
兰芽悄然抬眸:“你眼角的伤,就让我看看,不行么?”
“不行!”他几乎尖叫起来。
“算了。”兰芽只好放弃。又扭头望一眼司夜染离开的方向。
天高云淡,大雪如银,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她便又想落泪,忍不住悄然问:“大人装成你的模样去威宁海,他将你模仿得惟妙惟肖,竟然都骗过了巴图蒙克和满都海。他可真聪明,是不是?”
藏花闻言,便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心下若痛,若欢。
大人这一次“双影交错”的谋划,也有他的功劳啊,可是她不知道,也——想不到呢。
看她此时的模样,心中早已满满地都是大人了。就连岳兰亭临终说出书童的事,她也未曾因此而又犯了从前的脾气。她对大人还是满满的信任,满满的——依恋。
可是想到自己……想到眼角那朵藏起来的兰花儿,他便也忍不住小小的心酸。
永远,永远,都不会有他的位置了。
哪怕,一点点。
【某苏自己也是在边写边哭~甚至更早,一年多以前构思到这一段的时候,已经在落泪了。么么大家,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