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口起伏,盯住吉祥,无言以对。
吉祥放下水碗:“都说皇上手握生杀大权,可是生杀关口,皇上也是为难。若是杀了司夜染,怕列祖列宗怪罪;若是不杀司夜染,又总觉他是江山社稷的心腹大患。”
吉祥转眸望来:“从前妾身自然心向着他,我大藤峡父老也可为他而死;可是今日,不同了。因为妾身与皇上的皇儿是太子,是这江山社稷未来的储君。司夜染存在这世上,威胁到的便是妾身孩儿的皇位。在皇儿和他之间,妾身首先是一个母亲,妾身选皇上,选江山社稷!”
吉祥说罢起身,撩袍下跪:“皇上,杀了司夜染吧!”
皇帝深吸一口气,却是别开目光去缤。
吉祥垂下眸子:“皇上若还是下不了决心,那便得再想法子牵制住他。至少,要让他今生今世再不能动反叛之心。所以请皇上也一定要死死握住兰太监这根线,不要给她机会逃脱了皇上的掌心去。”
皇帝眯起眼来,转眸望过来:“朕……这些年做的,何尝不正是如此。坼”
吉祥淡淡一笑:“只怕皇上心慈手软,做得还不够。”
皇帝也是眼波一闪:“吉祥,那依你,又该如何?”
吉祥抬起头来,目光放肆却又直白地迎住皇帝:“他们是两个人,皇上却是自己。皇上纵然是天子,可是却被圈在这宫廷里,如何能与他们两个人相抗衡?妾身不才,愿意协助皇上。以二对二,妾身会将胜算替皇上牢牢抢回来!”
吉祥就是吉祥,身子里的蛊虫没了,可是她心里的“蛊虫”从未曾死去。
从大藤峡山野之间走来的女孩子,从不甘按照中原那些优柔的法子来克敌。 [毒了些,却来得比中原人那些绕圈子的法子来得更有效。
皇帝便也点头:“说说看,你有何打算?”
吉祥缓缓一笑:“皇上,您既然已经下旨允准兰太监重查当年岳如期满门血案,皇上却怎么没想想兰太监该以什么身份来查此案呢?”
皇帝心下便也咯噔一声。
是啊,只消重启此案,便等于已是向天下揭开了兰芽的真实身份:她不是兰太监,她是岳如期的女儿岳兰芽。
吉祥便笑了:“一个女子,却成为权倾天下的太监,且就留在皇上身边儿……天下人不知又要如何议论皇上,八成都要猜测皇上与这女扮男装的太监之间,早有了苟且之事。”
皇帝面上便腾地一红:“……倒也无妨。或者朕直接纳她入后宫,或者封为女官。”
“皇上这样做是好,可是终究抹不掉天下人口中的‘苟且’二字。”
身为皇帝,自然最怕天下悠悠众口,生怕将来自己在史书上会留下任何一个不堪的字眼。
皇帝便不由得强撑着坐起来。
“依你看,朕该如何做?”
吉祥幽幽一笑:“太子的师傅是文华殿大学士秦直碧。说来也巧,岳兰芽的父亲岳如期生前也是文华殿大学士。因为这个巧合,妾身倒也听说过当年的一些旧事,亦算盛况。当年岳兰芽和秦直碧,一双小儿女,珠联璧合书画相和,惊艳了皇上和一众大臣。”
皇帝也扬眉:“是啊,朕怎么能忘。没想到时光流转,那一对小儿女终于长大,也果然都成了朕的股肱良臣。”
吉祥垂眸一笑:“可是皇上却忘了,当年皇上曾经亲自为那一对小儿女指婚呢。君无戏言,当日文华殿内所有的人都当了真,秦家还封了礼去求亲……可是皇上自己个儿却给忘了。蹉跎了这么些年,可对得起岳如期和秦钦文一对老臣子,又可对得起当年那一对珠联璧合的小儿女呢?”
皇帝张大嘴巴。
吉祥满面的笑意:“皇上是忘了,可是人家秦状元却是没忘。直到如今竟然还未曾娶亲。”
“从前问起来啊,人家说是家门的冤案未报,不能除孝;可是秦家的昭雪案也过去好几年了,他现在就不是热孝的问题,而是——始终在等那个人,始终在等皇上的旨意呢。”
君无戏言,纵然君王自己也只是玩笑说出,却在天下人眼里只是圣旨。
皇帝便垂下头去:“你是说……?”
吉祥轻叹了口气:“兰太监是个人才,更何况也只有她牢牢在皇上掌心,司夜染才不敢有反叛之举。可是兰太监又是个女子,终究得有个归宿,皇上才好一生拿捏住她。”
皇帝轻轻闭上眼睛:“你是说,要朕将她赐婚给秦直碧?”
吉祥淡淡一笑:“妾身只是建议。具体的主意,想来皇上心下自有主张。”
夜深了,皇帝却也没有留吉祥侍寝在乾清宫。
吉祥自己也明白,这样的殊荣,皇上只留给贵妃那老妇一人罢了。
她便含笑起身,推门走进夜色。
冬风浩荡,天地皆寒。
她掀开暖轿的窗帘,望向寒天孤月。
她吉祥这一生享受不到的,她也绝
tang不让岳兰芽和司夜染享受到!
皇帝终于下了决心,授予兰芽便宜行事之权。
兰芽遂派西厂校尉,奔赴辽东将司夜染缉拿回京!
西厂校尉临行前,兰芽还亲自赴司礼监拜会了怀恩,请求怀恩协同行动。
兰芽向怀恩施礼:“当着明人便不说暗话,本官也明白在辽东除了我西厂的人,宗主自然也安了东厂的人。司夜染不比旁人,宗主也是清楚。本官担心只以我西厂的力量,难以将司夜染稳妥带回,所以请求宗主大人也下令东厂干探,协同一致。